【八月號封面人物】光與影的對話｜彭秀慧．毛舜筠

故事應該是這樣開始的：Camera！2018年，彭秀慧憑首部執導電影《29+1》勇奪第3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同一頒獎典禮之上，毛舜筠憑著電影《黃金花》榮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於是新晉導演就找最佳女主角合作一齣新作品……Cut！

然而真實人生並沒有像電影橋段般發生，彭導說：「那天我們彼此都不認識對方，連眼神也沒有接觸過。」身旁的毛姐說：「那天我太緊張，根本沒有留意其他得獎者。」那時緣份還未到。

然後疫情爆發，世界彷彿變了天。兩人巧合地同時加入了英皇電影，大家在同一間公司相遇，才開始第一次打招呼，彭導跟毛姐說：「我想跟妳合作一齣新電影。」於是兜兜轉轉的緣份終於來到，Action！

Text: Grass Art Direction & Styling: Denise Seto Styling assistant: Yen Wu Photo & Art Direction: Karl Lam Assisted by: Tyler Yeung & Wai Leung Teresa Mo Makeup: jjshuchen (淑貞) / Hair: Dominic tao@o.4 Kearen Pang Makeup: 江中平化妝室 / Hair: James Lee

尋常我們總會見到光，有光的地方才有影子。大銀幕前邊總是光芒萬丈，光就像一眾的天皇巨星，而影子總在屏幕後邊的暗處，就像電影背後默默耕耘的編劇和導演。

2020年，彭秀慧獲邀擔任ViuTV《全民造星III》導師，而節目的總決賽更加邀請毛舜筠做評判，「毛姐的認真程度，是用了一整個星期『煲』了過往3屆的比賽片段，最終才完全認識到這個節目。」彭導憶述著。毛姐回應說：「很多場面我看到了這班年輕人真的令我十分感動！最令我記憶深刻的是姜濤，我想我們真的很有緣份。」

彭導接著說： 「我習慣同一時間會寫不同的故事，那一年我去了《全民造星III》擔任導師，認識了不少電視台的新朋友，這令我想到寫一個既是經理人又是媽咪的故事，其實十分適合毛姐。於是我回去跟公司說了，我可以寫一個這樣的故事，可以跟毛姐合作，接著我們一起喝了一次茶。」

對於坊間很多人談論毛姐在電影中飾演姜濤的經理人，很像現實中後者的經理人花姐，惹人聯想到這齣電影會否是花姐的自傳？彭導笑著回應：「我認識花姐之後，真的啟發了我創作這樣一個角色，一個既是經理人、又是一位媽媽的角色，這只是一種雙重職業、雙重身份，其實這樣的女性在香港是有很多，我的經理人也是位媽媽，她回家後亦要照顧兩個兒子，我們英皇娛樂的Mani（霍汶希）也是。」

「職業女性既要工作，也要兼顧家庭，她在家的工作是要照顧一個小朋友，她外邊的工作也是要照顧另一個小朋友，這個有趣的定位正是整個故事的開端。但是到了整個劇本裡邊發生的故事，就不會跟現實當中任何人有關係。」彭導斬釘截鐵地說。

有趣的是，毛姐上一次獲「最佳女主角獎」的角色也是在《黃金花》中飾演一位母親，今次也是演母親，這兩個角色有多大的分別呢？毛姐思索一下才說：「今次《阿媽有咗第二個》再次做媽咪，跟上次做《黃金花》的媽咪有著很大的分別，故事十分不同，導演也是；相同的是上次我看完舞台劇，看到凌文龍是一個十分好的演員，有機會就想找他合作。至於今次是聽到彭導說想找姜濤做戲的時候，因為我看過他在《全民造星》中的表現，也是感覺這個男生很好，看過這個故事，很期待跟這個男生見面，一起合作。」

雙重職業的女性

女性在兼顧家庭與工作之間，往往有著很大的角力，對於仍未需照顧家庭的編劇兼導演彭秀慧，她是如何寫出這個如此入心入肺的故事呢？「作為一位女性，我也有對女性的認知，但我開始寫劇本時，發覺我對職業媽媽其實不太了解，或者可以說是難以想象的吃力，因為身邊有很多這樣的女性，無論是做辦公室工作的、又或者是當經理人的角色，她們要兼顧家庭與工作其實十分辛苦。特別是經理人這個角色，因為她們基本上是24小時on call，也要用很多愛去栽培這個明星藝人，她的角色真的就好像媽咪一樣，其中很多細節都要經過資料搜集得來。」

此刻彭導看著毛姐，想起了一段真實的寫照：「拍戲基本上也是一個日夜顛倒的工作，我跟毛姐合作時，她也有分享怎樣照顧兩個女兒，在工作之餘又要怎樣接送她們，這些我都放到電影當中，原來在一位媽媽心目中，管接管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要看輕做司機，原來在駕車那段時間，就是跟小朋友很珍貴的二人世界時光，這些都是靠她們現身說法，是我想像不出來的。」

那麼毛姐是怎樣去作出一個平衡呢？「我自己理解，從跟彭導第一稿劇本寫好，大家坐下來逐場去看、逐場去研究，中間有很多機會還會一起casting其他角色，加上做很多即興嘗試。我覺得彭導這個劇本，真的是為我度身訂造，裡邊所有的東西，都是由我這個人的喜怒哀樂的情緒而產生。她在整個過程中都是因應我的變化而去寫這個劇本，所以電影中的主角美鳳就是毛舜筠、毛舜筠也就是美鳳，真實生活與電影已經融和在一起。」

彭秀慧是那種很懂得聆聽別人說話的編劇，她說出此中奧妙之處：「我時常跟毛姐聊天，她會告訴我很多東西，總會有好幾句會放到劇本當中。當她在看劇本的時候，就會發現到裡邊的對白，就是來自她的說話。我都深知那句話會令她有感覺，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

現實中的毛舜筠，又有否將照顧女兒的實際經驗，放到去電影當中照顧兩位天皇巨星兒子？毛姐笑笑說：「我原先覺得自己兩個女兒十分單純，特別對比時下的年輕人，但我想不到當我接觸到電影中這兩個兒子，他們也都是十分單純。在今天社會這是十分特別，所以我跟他們相處都是十分坦蕩蕩，好像跟自己兩個女兒一樣，很容易就可以投入他們母親的角色，就將他們當作自己的兒子。不知是否因為這樣，我已經分不到他倆是否我的真正兒子，因為我自己沒有兒子，我以前會覺得仔跟女是有分別。與上次文龍的感覺很不同，他演的是一個有自閉症的孩子。今次我感覺就像自己有了兩個兒子，其實照顧兩個囝囝，跟照顧兩個囡囡分別不大。」

她愈說愈溫婉，最後毛姐是完全的母性流露，「到我們私底下約見面時，姜濤和Jer都會叫我『媽咪』，那種感覺十分真實，好像可以永遠都維持著這段關係。除非將來彼此有甚麼電影、或有其他角色令大家的身份有所改變，不然大家就好像繼續維持母子的關係，這是十分真實的感覺！」

如何調教兩個兒子

彭秀慧是演而優則導，而毛舜筠又是資深的最佳女主角，面對兩位電影圈的新人姜濤與柳應廷，她們到底是如何調校這兩位注目新星呢？彭導像回到劇場般舉手投足地示範起來，「我覺得自己著眼更多在開拍前的準備功夫，多於在現場教他們怎樣做，因為在現場我要調校的不會很多，因為當一個演員進入了狀態，這樣可能會騷擾了他入戲，反而最重要是信任關係，找一個方法令他的情緒到位。」

導演將電影鋪陳，就像融和到戲劇演出一般，她如是說：「人們說我們要排戲，其實不是真的排戲，你會『捽爛』了一場戲，反而是彼此相處十分重要，我覺得要找到這種生活感才是最花時間。我不曉得那是否算做教戲，因為我們也有做一些演出前練習，特別是今次，除了毛姐，大部分都是新演員，除了阿姜和阿Jer，還有一大班他們的同學與朋友，都是第一次拍戲的演員，他們就要上堂做一些練習，那個過程十分重要。像阿Jer有很多情緒要到位的情節 ，不是要教他怎樣喊得到出來，而是一些情緒要到位，怎樣睇劇本等等。」

演戲經驗豐富的毛姐，要配合兩位新演員也經過一番磨合，「從彼此陌生，到『埋位』的時候已經好像母子一般，不可能到現場才做到。所以先前導演特別安排了staycation讓我們有機會相處，又會排戲、又會圍讀，因為拍戲的時間很趕很忙，不可能再仔細去warm up，我想最主要是掌握那個節奏。」

彭導看著毛姐，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就是不要多想，埋位就是跟媽咪『講嘢』，就是這樣！初時演員都會驚，最佳女主角毛舜筠做我的媽媽，即使是我自己也會恭恭敬敬，但是一定要打破這種恭敬；到演員可以去整蠱她、可以不怕她，這個並不容易，也是需要一些時間，因為始終他倆會覺得自己是新人，會怯！或者怕做錯連累對手，或者怕做得不好，裡邊會有很多掙扎。到最後學會放鬆，夠膽透過對白當去交流，真的是要有breakthrough才做得到。」

一起釋出正能量

近兩年社會因疫情而瀰漫不少負能量，看到彭導與毛姐的新電影台前幕後都玩得開心，在電影業低迷的日子散發出一種正能量。彭導十分驚奇地說：「我從來沒想過電影會帶來正能量，我說的只是開心快樂，我每次去到現場，總是有人比我早到，工作人員全部都在努力工作，那一刻妳不可能心情差。演員在化妝，即使有煩惱，都不會拿出來，大家快樂先行，才可以開心地做好事情。我不敢說這齣戲能帶給大家開心快樂，故事也很難定義為喜劇類型，總之有這麼好的演員，我只要認真去做，觀眾就會感受得到。認真做事，已是一種正能量。」

毛姐即時和應：「我想到我們這齣戲中的正能量，我們開工的每一天，無論是有多早或有多夜，導演已先化了一個很靚的妝到現場。導演說化了一個漂亮的妝，大家見到都會很開心，精精神神！當然這些都是很正能量的。我們不會發現導演昨晚工作至通宵達旦，又或者已經捱更抵夜多少天、很累地來拍戲，她總是表現得很精神，她就是要給大家一個很正面的訊息。除了導演的正能量，全組工作人員都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去做。我們這些演員大家都不必拿著劇本，因為大家都熟讀了，一到現場就『埋位』，這些都令大家都很投入，都是正能量。」

一齣闔家感動的電影

漫談到這齣8月初上映的新作《阿媽有咗第二個》，導演有何期許？彭導攤攤手說：「看戲的人可以各取所需，不同的人會有不同感受，重點不是去看哪位演員，而是因為演員而去看那個故事，故事再反映到自己身上。觸動之處真的大家都不一樣，我找一個大學生來看、找一個媽媽來看、找一個女兒來看、找一個藝人來看，我看到不同的人看過試片後，他們記得的、被觸動的、深刻的場面完全不一樣，所以不會擔心人們會集中看一些甚麼。」

毛姐補充說：「其實我在這齣戲中不只是媽媽，還有爸爸，各取所需，不同的人在不同位置可以得到不同的感受，哪一樣東西最深刻，我會說每個人都不一樣。」

彭導笑笑來一個總結：「我覺得這齣戲其實都幾闔家歡，真的『闔家感』，闔家感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