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白天溫度高達40℃，人們不宜外出，令原本少人的街道更為冷清。極端的沙漠氣候令人誤以為這裏草木不生，其實只是一個錯覺。阿拉伯地區在石器時代的氣候並非如此嚴峻，而在一片黃土大漠地下，其實隱藏着很多舊日文明的蹤迹，有着多個文化遺址。最近探訪了一位本土阿聯酋藝術家Salma Al Marri，她很沉迷阿拉伯半島一帶的史前研究，時常融入於她的創作當中。年約60歲的她，是位舉止優雅的女士。其丈夫曾為阿聯酋駐科威特的大使，除了藝術創作外，她亦曾擔任阿聯酋教育局的資深藝術總監。或許因為出生在阿聯酋立國之前，Salma對於原生地的歷史及文化的關懷是超越了國家身分，很純粹地回歸到對土地的熱愛。其作品以畫作及移印為主，題材圍繞着阿拉伯半島的生活及歷史。作品Tales of Land Collection於2015年創作，結集多個阿拉伯半島土地相關、跨越多個世紀的符號及物件，例如伊斯蘭教出現前的人形雕塑、近來出土屬於4000年前的金飾，以及阿聯酋立國時的硬幣等。畫作帶有雕塑的質感，是藝術家自創的製作手法。她喜歡將厚厚的塑膠彩塗在帶有花紋的物件上，待塑膠彩乾透後撕下，再貼在畫作之上。這種手法亦教人聯想起化石標本的製作手法。此外，畫作中描繪了一名半人半牛的角色，英偉地坐着。Salma說那是她常會夢見的靈性動物。對她來說，牛是一個守護此地的靈性存在。
為什麼是牛呢？Salma談起年幼時她與家人居於Ras Al Khaimah（RAK）的生活。在立國以前，每個村莊生活簡樸，以務農及打魚為主，而牛正是農務上的好幫手。有一天，在田裏幫忙的牛脫韁跑走，跑進了她家裏，令她感到十分害怕。在她周圍躲避的瞬間，她與這頭牛四目交投了。那一幕深深地印在她的記憶之中，印象深刻。到了最後，脫韁牛亦乖乖地回到原本的位置。回頭一想，她知道那隻牛只是四處探看，根本沒有傷害任何人。對於脫韁之牛的恐懼，可能只是人類內心對未知之事的反應。在理解這份未知之後，那恐懼則慢慢轉化成滋潤心靈的能量，成為Salma與土地及家的連結之重要符號。Salma對於土地及家的熱愛，我頗受感動，可能因為那是一種我從未理解的情感。憶起先前我策劃的展覽中，張紫茵的作品《擇鳥記》（2024）中提到有風水師指出，香港的土地層很薄，居港的人難以扎根。這是否可以解釋為何我作為香港人總是嚮往外地生活或四處旅行，難以與原生土地產生連結？
臨走之前，看到Salma另一件畫作Mother's Palm Tree（1998）。畫中有一名身穿金衣的阿拉伯女子，在椰棗樹下懷抱着幾個小孩。這名女子是椰棗樹的化身，藝術家以此作向椰棗樹致敬，感激它一直如母親一般守護此地。椰棗是阿聯酋文化的標誌，是很常見的食品，而椰棗樹葉常用於編織食物籃子。因為其多種功能，在戰亂及饑荒時曾拯救萬民。畫作中除了懷中的小孩們，還有一名不在懷內但同受庇蔭的小孩。藝術家表示，那是代表阿聯酋對於外來的人是同樣的接受及關顧。我回應說：「那小孩不就是我嗎？」大家捧腹大笑的同時，我暗暗感激與本地人的相知相遇，亦羨慕着他們對於家、土地、人和事那份既單純又直接的熱愛。
作者簡介：游走阿布扎比與香港兩地的策展人，專注當代藝術及文化研究
文：鄧芷茵
設計：賴雋旼
編輯：譚雅詩
電郵：friday@mingpao.com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