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談論垃圾和糞便，尤其對都市生活模式而言，似乎丟進垃圾桶或經馬桶冲走後就「眼不見為淨」。日本設計師佐藤卓和人類學家竹村真一近日在東京藝術館21_21 DESIGN SIGHT設展，提出糞便循環（pooploop）的概念，意謂近至日常環境，遠至宇宙太空，都遍佈各式各樣垃圾和排泄物，而且當中存在各種複雜循環，不限於單一形式，而是不斷流動，相互影響。
展覽中，無論是玩味趣怪的「糞便珍奇屋」，抑或認真的人類學研究，都是藉垃圾和糞便出發，重新強調「一切皆循環」。
是次名為pooploop的展覽，由21_21 DESIGN SIGHT館長佐藤卓與京都藝術大學教授竹村真一聯合策劃。兩人合作過以「水」和「米」為主題的設計展覽，都與生活環境息息相關，這一切源於他們對世界的好奇和理解。
兩人早於20年前結識。有一次，竹村真一問佐藤卓：「你知道一碗牛肉飯要用多少水嗎？」答案是多達2000公升。佐藤卓聽後很震驚，原來需要消耗大量的水資源來種植牛的飼料，於是對平日看不見的水資源世界深感興趣，更在2007至08年於21_21 DESIGN SIGHT策劃water展覽；後來，佐藤卓參與一個北海道米的品牌推廣設計，忽發奇想欲策劃一個探討米的展覽，遂再次聯絡竹村真一尋求建議，並於2014年合作舉辦「米」展覽。
今趟再合作，主題敲定為垃圾糞便。佐藤卓說：「無論水、米、垃圾和糞便，都是我們日常生活貼身的問題。這些經常被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因而甚至不會抱持感激。」他指，這次展覽探討垃圾糞便，是尋找水、米流動以外的循環，可謂前兩個展覽的延伸。「在江戶時代，收割稻米後留下的稻草會用作鋪屋頂、織榻榻米和草鞋、包納豆，然後又回到大地，成為土壤養分。可以看到經濟和文化的關係密不可分，相互連結。在那個時代，糞便是很有價值的肥料，但到現代發達方便的社會，垃圾桶和馬桶像令人忘記這一切運作的裝置，人們不知道（垃圾糞便）後續處理。」
佐藤卓也認識到微生物的世界很有趣。「我以為世界是由生產者和消費者組成，但其實還有分解者。因為微生物會分解，所以大自然能循環不息。」微生物將有機物轉化成無機物，繼而回到有機的循環，這個分解循環的系統無處不在，「像發酵的世界也是相連的。我們喝酒、享用美味的發酵食品，如果你從循環的角度看世界，你會發現一個真正有趣的世界」。
糞便珍奇屋 激發令人着迷的未知
沿展覽動線，最初先進入一間「糞便珍奇屋」（糞驚異の部屋）。它挪用了起源自16世紀歐洲的珍奇屋（wonder-room）概念，大量蒐集並陳列珍稀標本與收藏。而這次的收藏對象，是以不同形式存在的垃圾與糞便。無論是常見的垃圾分類符號，抑或不同天然或人為科學分解系統，分門別類，密集地堆滿房間，舉目皆是。
佐藤卓形容「糞便珍奇屋」是激發頭腦的空間。「這裏首先向觀眾展示了我們身處的世界，存在多少個循環系統。我們用許多抽象化的圖像來展示循環的主題，使人好像浸沒其中。這是一個刺激人思考的房間，徹底打破人們在腦中早已概念化的東西。因此，我們認為必須呈現壓倒的密度，便把所有資訊都填塞在每個細小空間，亦即這間糞便珍奇屋。」
這次和佐藤卓的訪談，聊了很多科學循環的話題，展覽作品亦有大量嚴謹認真的科學驗證和研究資料。處理這類龐雜嚴肅的策展，設計扮演什麼角色？「說到底，所謂設計是要建立合適的連繫。」佐藤卓續說：「如果你把一個艱澀複雜的題目弄得令人難以明白，那麼誰都不會感興趣。人們傾向於追求他們認為有趣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我形容的『令人着迷的未知』。當你覺得某樣事物很有趣，但你對它知道不多，才會更想去了解。如果你想引起人們的興趣，便需要思考一個讓人產生這種感覺的設計。人們通常盡可能試圖讓事情更容易理解，但有時也會因太淺白而變得無聊。」他指，在討論今次展覽設計，認為需要有一個讓人好奇「這是什麼東西？」的入口，是「糞便珍奇屋」誕生的原因。
思考循環 創造循環
另一個展廳空間偌大，集合多個相對大型的藝術裝置，從中見到不同創作者對「垃圾」、「循環」等主題概念的理解和表達。例如中山晃子，利用她創作Alive Painting時的剩餘顏料，除了製作成一系列色彩裝置Still Life，也提供給另一名藝術家狩野佑真用來繪製鏽化金屬板，讓製作過程巧妙共同創造一個循環；平面設計師吉田勝信的Observing Looping Doodling，則與人類學家合作，詳細記錄他上山採集植物，製成墨水，再用印刷過程中產生的廢物來種植蘑菇，以創作者的介入和詮釋來觀察循環路徑；專注包裝設計的設計師清水彩香，面對坊間認為以紙取代塑膠必然更環保的偏見，她決定深入研究廢物處理系統，帶領設計師參觀回收設施，希望能為設計行業制定有效解決環保問題的決策；蓮沼執太和增田義基則聚焦展覽現場創作，例如收集美術館中庭的樹木聲音和數據，創作出展場內播放的音樂；甚至收集訪客的入場貼紙，把這些本來逾期無效的「垃圾」作為素材，轉化成聲音，頻率更按照每天累積的重量而變化。
身為設計師的佐藤卓，亦展出兩個沙漏作品TIME-A和TIME-B，靈感來自對時間的思考。他藉閱讀日本年輕哲學家平井靖史的著作，對法國哲學家柏格森的時間理論深感興趣。「過程中我了解到，人的時間，與動物和植物的時間並不一樣。人感知時間的方式也因人、因時而異。當我思考如何將這一點聯繫主題時，便想到以沙漏方式循環的作品。面對人口急增，地球早已超出了自然形成循環的階段。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人類應從自然學習，積極地創造循環，而循環中存在着各種或複數的時間周期。」
他說，現代社會收集資訊比從前容易，而人際網絡關係亦漸趨重要，針對眾多紛陳的題目，和什麼人探討將成為解決問題的關鍵。因此，他認為不僅是設計師和藝術家，還要與來自各個專業領域的人合作。「聽竹村真一的分享，大大拓闊我的想像力，時而進入微生物的微觀世界，時而談論鐵鏽，或者講到鐵鏽的紅色和血液的紅色之間的關係，時而又說說蚯蚓和白蟻。」佐藤卓續說：「大家都會問，展覽是如何組織？其實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我們舉辦過不少展覽，每次的結構都不一樣。這次的展覽，我們都很重視這種自然開發的形式，或許亦是呼應了這次循環的主題。」
pooploop
日期：即日至2025年2月16日（周二休館）
時間：上午10:00至晚上7:00
地址：東京都港區赤坂9-7-6 21_21 DESIGN SIGHT
門票：成人1400日圓（約73港元）
文：黃靜美智子
（藝文記者，現旅居東京）
編輯：譚雅詩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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