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內地民謠歌手馬頔的一首《南山南》曾唱出生活的滄桑和惆悵,北海的遙遠,人孤寂得只剩下墓碑長存。但人死後到底何去何從?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因為從來沒有一個逝去的人回來告訴過我們,人死後到底會上天堂、下地獄,得到永生還是灰飛煙滅。關於生活和死亡的種種幻想,余華在十年前便寫成了一部長篇小說《第七天》。
主角楊飛某日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他收到通知,要他盡快趕到殯儀館出席自己的火化。在一片迷霧中趕到,他被指示拿籌號後坐在右邊的膠椅等候,因為左邊的沙發是屬於貴賓區,那些人的壽衣和墓地皆富麗堂皇,普通人只能望麈莫及。叫喊的籌號裡大多都是空號,因為那些人都沒有安葬的墓地,令死於意外的楊飛猛然醒覺自己也沒有墓地,無法火化,只能遊走在死後的世界裡。
第二天,他重遇當年見異思遷的前妻李青,二人死後重逢卻只能匆匆一別,因為李青的朋友已為她準備好葬禮。楊飛在漫無目的地遊走時想起生前的種種回憶,走著走著,便遇到昔日在出租屋的鄰居鼠妹,一起前往「死無葬身之地」。那裡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樹木茂盛,安置著所有沒有墓地的人,當中有些人肉體尚存,有些則已枯剩骨頭,大家都無憂無慮,平等和氣地相處,跟楊飛分享自己的經歷。
後來,鼠妹的朋友來到這裡,告訴她男友伍超為她買了一塊墓地,鼠妹終於可以安葬了。大家在喜悅與不捨下為鼠妹淨身,並以長長的人龍在殯儀館跟她餞別。第七天,與當日因身患絕症而不辭而別的養父重逢相認後,楊飛在路上遇見與鼠妹緣慳一面的伍超,並把他帶往「死無葬身之地」,一同欣賞著死後世界永遠的溫柔恬靜。
我們總以為人死後的世界會比較輕鬆,但在余華筆下,死後的世界原來比活著時更寫實沉重。人在世時為置業勞碌,死後仍需為墓地苦惱,富者能在財富中得到安息,窮人則在無奈中得到永生。人在凡間來去匆匆,折騰一番後,死後竟仍需與滄桑和惆悵共存,人生也未免太令人沮喪。
但人生雖然充滿痛苦,卻並非只有痛苦。楊飛一生雖然破碎,卻從不缺愛,在火車上出生後誤墜路軌,養父年輕時把他撿回來後雖曾想過拋棄他,最後卻仍是犧牲結婚生子的機會,節衣縮食地把他撫養成人。鼠妹雖然為了一部山寨電話兒戲地了結生命,窮困的伍超卻不惜賣腎來為她準備墓地。當你以為世界已把你遺棄的時候,總有人尚在為你熾熱地付出所有。
世界瘋狂,安好很難,當人以為死亡會是一種解脫的時候,可能活著才是更輕鬆的選擇,因為死後世界到底是悲是喜,你永遠無從得知,你只能知道一件事,就是你只擁有著這一刻。這一刻可以美好得很短暫,這一刻也可以痛苦得很漫長,但這一刻永遠都會過去。正因為一切都不會永恆,甚麼都可以改變,生活好像也就沒有甚麼過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