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老大哥在看着你。(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在反烏托邦小說《1984》中,喬治‧奧威爾創造出一個政府權力過分擴張的極權世界。無處不在的監控,宛如統治者的眼,以「保護」為名,時刻監視着國民。
在電影《青春末世物語》(Happyend)中,導演空音央似乎有着類似的構想。故事發生在不遠的未來東京,當科技成為監視國民的手段,一次次面部掃描,照亮一張張或是無力妥協、或是試圖反抗的青年面孔;當災難成為仇外與集權的藉口,不同種族的青年們可否在上街遊行、逃避現實或是擁抱虛無間,為青春找到圓滿結局?
青春反叛浪漫時 政客藉天災擴權
影片開始於一個反叛卻浪漫的青春之夜。日本青年裕太(栗原颯人飾)與阿太(林裕太飾)、尚未歸化的在日韓裔居民阿高(日高由起刀飾)、台日混血兒小明(彭澤萱飾)與美日混血兒Tomu(Arazi飾)5位好友,想要進入夜店,因未成年而被攔在門外。裕太與阿高扮作送貨員偷溜進場,又遇上警察臨檢,5人在混亂中躲過警察、逃回學校,在深夜的東京街頭肆意狂奔,回到社團活動室中放聲大笑。
校園內,搖晃的燈光、喧囂的音樂伴隨着肆意的青春;校園外,殘酷的現實亦正在發生:地震頻發,日本右翼政府以維護治安為藉口發布《緊急事態條例》,增加警力與電子監控;政客又稱「社會混亂時,移民犯罪機率會增加」,大肆宣揚種族歧視、排斥移民,威權正在蔓延。
導演兼編劇空音央接受本報專訪時分享,《青春末世物語》的故事,「起源於3次地震」。第一次,是發生在2011年3月11日的東日本大地震,地震引發的海嘯導致福島第一核電站發生核泄漏事故,進而激起「日本近代史上最大規模的社會運動之一 ——反核運動」。彼時正在美國讀大學的空音央第一次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政治化的年代」。
第二次地震發生在過去。1923年,日本發生關東大地震,「但往往不被談起的是,地震引發了一次非常可怕的大屠殺」。政府在地震後頒布戒嚴令。當時,日本正殖民統治朝鮮半島,受種族主義的影響,社會上流傳着在日朝鮮人破壞治安的謠言,進而引發日本軍民對朝鮮人的屠殺,超過6000人命喪其中。
第三次地震,在未來。空音央說:「人們總是告訴你,在不久的將來地震會發生。如果我們不反省我們的殖民歷史,以及這段歷史如何與當今日本的種族主義、排外主義和對移民的仇恨相關聯,再來一次地震,社會會怎樣?」
校園人臉監控 外籍生陷荒誕處境
再來一次地震,社會會怎樣?他用電影做出警告。亂世容不下一張安放的書枱,電子監控與種族主義正在滲入校園。在裕太和阿高的一次惡作劇後,人工智能監控系統進入校園,學生們的每個行為都將處於監視與審判之下。劇中一幕,自衛隊到校宣講,要求所有未歸化的學生離開教室;踏上走廊的學生們卻又被監控系統以「課堂時間離開教室」為由扣分。深感荒謬的青年們共同抬頭望向監視器,代表違規的紅色方框框住一張張年輕而無助的臉。
空音央將校園內的監控系統視作一種寓言:「人工智能系統將事物簡單分類為好或壞、符合規則或違反規則,現在的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基於歷史背景決定一件事是好是壞,這很危險,會導致世界上很多暴力事件發生。」他舉例,二戰之後,日本天皇曾經制定《外國人登錄令》,宣布在日朝鮮人、台灣人等不再是日本國民,他們出街必須攜帶外國人登錄證,否則可被驅逐出境。直至今日,在日外國人外出必須攜帶居留卡,否則將面臨違法。片中一幕,裕太與阿高推着音響走在街頭,被警察以「擾民」為由掃描面部、核查身分,播放音樂的裕太僅被提醒,什麼也沒做的阿高卻因不是日本人而被警察攔截,要求與他一同回家,檢查證件。寓言與現實交織,荒誕與真實共存。
3角色述當代青年3面向 互助成長
「那個人揑造出一個緊急事態,好讓自己成為獨裁者,為什麼人們都沒有危機意識?」電影中,率先走上街頭參加反右翼政府遊行的日本女孩富美(禱雲母飾)憤怒地向世界發出疑問。回應她的是警察對示威者的暴力毆打,與來自師長與家人的「勸慰」。激進的社運青年富美,逐漸認識到現狀、試圖反抗卻又受現實制約的阿高,對外界置之不理、投身音樂擁抱虛無的裕太,3個角色,彷彿當代青年的3個面向。空音央解讀,三人「在某種程度上是浪漫關係,但不是愛情那樣的感情。他們都很年輕,幫助彼此不斷成長」。
與3位青年相對的成年人,有面對歧視默默忍耐的阿高母親,有「揮舞着權威,沒有意識到手中有一把刀,刀刃上卻已沾上了血」的校長。或許還有空音央自己。帶着《青春末世物語》走遍世界各地,他總是戴着一條白底黑紋圍巾——這是巴勒斯坦頭巾,其態度不言而喻。他說,電影不像紀錄片可以盡數記錄真相,但電影可以捕捉朦朧而真實的情感,「我努力捕捉由於政治分歧而失去朋友這種情感……如果你看完電影,會打一個電話給許久未說話的朋友,那就再好不過了」。
《青春末世物語》
預告片:bit.ly/3WqJqwc
文:王梓萌
設計:賴雋旼
編輯:謝秋瑜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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