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果嶺,是一條隱身於城市邊陲的村落,也是香港僅存的寮屋區,最高峰時曾有逾萬人聚居。時至今日,過往人來人往的茶果嶺大街,早已十室九空,但裡頭一間已有60年歷史的榮華冰室,依然沿用著當年開業時購入的入榫木製卡座、手寫餐牌,以及天花吊扇,供應的西多士、雞翼尖、奶水蛋等食物和飲品,亦保留了多年來的味道。走進其中,就恍似時光倒流,回到六十年代的老香港一樣。
不少港產片都曾在榮華冰室取景,包括《黑社會》和正在上映的愛情小品《緣路山旮旯》(上圖)。
基督教堂變冰室
「冰室由1962年開業到現在,從未裝修過,所有家具和裝潢,都和當年的一模一樣。」年逾70的老闆歐陽偉鏡(鏡叔),娓娓道來冰室的故事。
榮華冰室,是茶果嶺其中一間最為馳名的街坊小店,由鏡叔的父親開設。「他最初是在觀塘工廠區推木頭車賣咖啡和奶茶,不少工人都會幫襯,生意尚算不俗。」鏡叔續說,後來他的父親賺了一點錢,便以$5,000元購入了眼前這間前身為基督教堂的地舖,小試牛刀開冰室。
冰室屬小本經營,鏡叔的父親當年為了省錢,在添置家具上只好「執二手貨」。「入榫木製卡座是當年從旺角買來的,估計至少有7至80年歷史。」至於冰室其他裝修,亦幾乎跟60年前的如出一轍,例如是刻有「榮華冰室」4字的通花鐵閘,室內的天花吊扇,舊式 “Pepsi” 汽水櫃,以及於牆上懸掛的舊上海香煙女郎海報、手寫餐牌等等,都是從開店一直沿用至今,布滿了歷史痕跡。
1962年的榮華冰室,裝修跟現在的相差無幾。
刻有店名的通花鐵閘,現時已是買少見少。
於旺角購買的入榫實木卡座,估計至少有7至80年歷史。
鏡叔父親當年花了$1,800買下的舊式 “Pepsi” 汽水櫃,在六十年代時可是十分昂貴。
熱鬧非常的六、七十年代
冰室的營業時間為朝7晚5,鏡叔憶起父親舊時會一大早起床準備開店,「至下午收店後,他還會坐船過對面海筲箕灣拿蛋糕、西餅,不然翌日便沒有餅賣。」六、七十年代,茶果嶺曾有逾萬人聚居,冰室位處的大街尚未填海,臨近海邊,好不熱鬧,鏡叔直言單是做街坊生意已忙得不可開交。七十年代末,他眼見父親年紀漸長,便從廣州南下到茶果嶺接手冰室。那一年,鏡叔大約20歲。「那時是第一次來茶果嶺,好驚奇為何還會有這些木屋!」鏡叔笑說。的確,相比起中國國內又大又寬敞的房子,茶果嶺的木屋和鐵皮屋,確是較為破舊及簡陋。
(左)鏡叔父親、(中)鏡叔堂叔
店內的幾把吊扇已使用了60年,不過其中一把不幸於兩年前壞掉。
難忘茶果嶺天后誕
初到埗的鏡叔,當然不懂炮製冰室食物,各式麵食、西多士、豬皮蘿蔔、鮮牛肉等招牌菜,都是他跟父親邊學邊做,而一做便是數十載,儲下了不少街坊熟客。但要數全年冰室最忙碌的日子,必然是茶果嶺最盛大的節日——農曆3月23日的天后誕。鏡叔憶述:「以前茶果嶺有個碼頭,每逢天后誕都會停泊數十隻躉船。那天更會有舞獅巡遊,整個茶果嶺都很熱鬧,冰室也很忙碌。」不過,最叫他高興的,是一些已經搬走了2、30年的老街坊,每年仍會在天后誕當天回到茶果嶺,跟大家聊天、聚舊。能夠見證街坊鄰居的孩子長大,亦令他深感欣慰,「有些小時候在四山(即四山公立學校, 已於1993年停辦)讀書的細路仔,以前常常來冰室買奶油包,轉眼間已經長大成人!」
冰室的牆上貼滿了名人、藝人跟鏡叔的合照,以及家人間的照片。
鏡叔有一本珍藏相冊,收藏了1997年天后誕時,港督彭定康來到茶果嶺觀光時的照片。
默默堅守40載
鏡叔在茶果嶺一住便逾40年,他在這裡成家立室,並與冰室一同見證了這個寮屋區的興衰,多年來依舊在茶果嶺大街默默堅守著。從前熱鬧非常的茶果嶺,在經歷過數次大火、村民逐漸遷出後,現在只餘下千餘名居民,人煙凋零。而跟鏡叔一同營運冰室的妻子,亦於數年前離世,令人惋惜。現時,鏡叔需「一腳踢」負責入貨、準備食材、招呼客人,故冰室的食物亦漸趨簡化,只集中供應麵食、三文治等簡餐。
西多士是現時冰室的招牌菜,跟隨傳統港式做法,不會夾花生醬內餡,不加糖漿,只在炸起後淋上煉奶便可上碟。鏡叔堅持每2至3天更換生油,以確保西多士的品質。
雞翼尖先以薑蓉、蒜蓉爆起,再加入秘製滷水汁浸泡一天,軟腍又入味。
一般茶餐廳大多使用黑白淡奶,而榮華冰室從開業至今,依然使用新加坡的雙喜淡奶來沖製奶茶咖啡。
村落獨有的人情味
既然辛苦,為何還堅持下去?「始終住落有感情。」鏡叔坦言,除了是為生活「搵兩餐」,街坊們濃厚的人情味,也是令他捨不得離開的原因,「以前茶果嶺經常火燭,後生村民會在消防員到達前,幫手拉喉、救火,大家守望相助。」在他的眼中,茶果嶺空氣好、車又少,「舊時收工後最愛跟街坊打麻雀,以前治安好的時候,即使打到三更半夜都沒有問題。」
牆上懸掛的舊上海香煙女郎海報早已泛黃,估計已是三、四十年代的出品。
鏡叔表示,冰室初開張時使用的是綠色玻璃杯,後來才漸漸轉用膠杯。
「做到清拆為止。」
然而,政府在2020年時推出了茶果嶺村的清拆時間表,代表在不久的將來,冰室將會與茶果嶺一併消失。「惟有做到清拆為止,政府趕我走便走。」縱然有萬般的不捨,但面對清拆,鏡叔亦只好無奈接受,但他寄望政府能夠保留茶果嶺的天后朝和街坊聯誼會,「希望最好有個地方,能讓各散東西的街坊們聚腳。 」
榮華冰室
地址:油塘茶果嶺大街106號A
營業時間:星期一至日 7:00 - 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