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兩句話出自老子，意思是禍福無門，本來是好事可能演化為壞事，但有時大家以為是禍事，卻可能為當事人帶來好運；和成語「塞翁失馬」意思相近。有人生經驗的人士一定能體會這話的意思，在醫療界服務多年的我輩，也不會例外。
今年11月30日，香港衛生署趁着翌日（12月1日）是世界衛生組織的世界愛滋病日，舉辦了「全球同抗愛滋病運動2024」啓動禮，紀念40年前，衛生署和各個非政府組織，因應香港本土呈報了第一宗愛滋病個案，開始一起合作對抗愛滋病；並向市民推廣該署主辦的本港首個HIV測試月，呼籲曾有性行為人士最少做一次愛滋病毒檢測，盡早鑑定自己的HIV狀况，利人利己。
典禮當然有演講嘉賓，其中一名講者憶述1980年代，一群患血友病（haemophilia）病童，因接受了受愛滋病毒污染的凝血因子（coagulation factor），不幸感染了愛滋病，更令我想起老子的至理名言。
血友病是一種X染色體的隱性遺傳病，因此患者大部分是男性。患者因為身體缺乏凝血因子，血管破裂後無法形成血塊來止血，以致即使輕微受傷也會流血不止。除了創傷後大量出血，患者比常人更容易患上關節積血和腦積血，造成永久關節變形僵硬，以及各種程度的腦神經病變，致命的腦出血和內臟出血也時有發生。
治療血友病，最主要是為病人補充凝血因子。現在已有基因工程製造全合成製劑，但當年我剛出道時，凝血因子的來源，只有正常捐血者的血液。我還記得當年在九龍區一所政府醫院當實習醫生，那裏只有冷沉澱血漿（cryoprecipitate）可用，那是從本地捐血者所捐新鮮血液提取出來的血漿，凝血因子濃度低，要大量注射，才足夠提升病者血內的凝血因子。新鮮血漿供應有限，只能在病人有出血徵狀時才使用，有時更因血庫缺血，無法提供治療，現在流行的預防性注射凝血因子，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本來較先進治療 卻帶來噩夢
翌年我轉到港島一所政府醫院接受兒科培訓，發覺兩所醫院貧富原來有點懸殊，這裏用來治療血友病的，竟是從美國進口，售價高昂的凝血因子製劑，這是藥廠把多個（多至數萬名）捐血者血漿濃縮提煉出來的凝血因子製劑，再包裝分瓶出售，只需注射小量，便可有效地補充病者血內的凝血因子。當時我只想，港島醫院病人能享用這麼先進的治療，比起九龍區那醫院的病人幸福多了。至於為什麼兩所醫院同是香港市民，待遇有這麼大的差距，當時少不更事，不懂得發問。
1982年，美國發生了全球首宗血友病病人因愛滋病逝世，以後陸續有同類案例出現，終於找出元兇是藥廠大量生產帶有愛滋病毒的凝血因子製劑。當年還未有方法檢測捐血者是否攜有愛滋病毒，藥廠把多名捐血者血漿混雜在一起提煉，其中有部分人士是帶病毒者一點也不出奇。香港也有61名血友病患者不幸受到愛滋感染。想來他們多曾接受濃縮凝血因子治療，本來是較先進的治療，卻為他們帶來噩夢。
現在用於治療血友病的凝血因子已通過檢測，經過熱處理消毒等步驟，安全度毋庸置疑。不過「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任何新藥物或療法，安全是首要考慮。
文：霍泰輝（兒科專科醫生）
（中大榮休教授，專攻新生兒，論盡奇難雜症，月旦醫護界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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