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佐賀海苔的價值近年提升不少,當地理應多了年輕人投身行業;殊不知海苔養殖多年的安岡豐先生斬釘截鐵跟我說:「才不是!近年『養殖海苔』這產業已成了『父傳子』,根本沒有什麼新人入行。」他還補充說,如果那一家的子女不願接手,結業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安岡豐先生(右)和他的兩位兒子一同從事養殖海苔工作。
靠海生活,從來都是風險極高的維生之計。居於佐賀市川副町大詫間村的安岡先生指出,生產工具、燃料等的成本愈來愈高,即使海苔價值上升,仍然抵不過來,「比起從前,其實收入是更差了。」其實「養殖海苔」的投資門檻一點也不低,基本如漁民作業採用的漁船,約需四千萬日元(折合約港幣二百三十萬),至於快速乾燥海苔用的乾燥機更需花一億日元(折合約港幣五百八十多萬),還未說從碼頭吸取海苔到工場的喉管、泵房等等等……儘管漁協和縣政府會提供一定的資金補貼,那筆金額仍然不易負擔。因此,同時身兼漁協大詫間支所運營委員的安岡先生,就這樣見證該地區的漁民減少了一半—從一百五十人減至六十多人。幸而,安岡先生的兩位公子都樂意擔任漁民的工作,讓家業得以延續下去。
每艘海苔漁船,造價達四千萬日元(折合約港幣二百三十萬),所費不菲。
播種後約二十多日,海苔通過吸收海水中的養分持續生長。這時漁民需「育苗」,洗淨海苔網,避免浮泥和其他海藻積聚。
一場體力的考驗
也未說這產業的本質就是「望天打卦」了。要知道,海苔的生長情況主要受海水鹽分濃度、溫度及生長期間的風向影響;若天不從人願,人力能夠做到的事情也有限。而且,這份工作對體力的要求頗高,「特別是在海裏安插支柱時。」安岡先生特別提到這個年中最艱鉅的任務—每年九月時,他必須在短時間內,將三千多根用作固定海苔網的玻璃纖維杆插到海牀中。
安插好支柱之後的兩個月,他更需每天出海,觀察海苔生長的情況,然後回到工廠,用顯微鏡觀察孢子是否活躍;如活躍度不足,他更要及時調整支柱和海苔網的位置。
冒生命危險採收
待秋天約十一月收成期來臨時,漁民們的生活更進入「晝伏夜出」的顛倒狀態。由於晚上採收的海苔價格較高,因此漁民都傾向在凌晨二時出海工作。寒冬夜處身於漆黑的大海上,經驗老到的安岡先生坦言:「就算當了這麼多年,每次還是感到膽戰心驚!」這也間接解釋:我們常常聽到農莊民宿、農業體驗的活動,卻從未聽聞有養殖海苔的體驗活動,「我們有責任保障遊客安全,所以不能以此招待遊客。」
約十一月左右,當海苔成長到十五厘米或以上時,就可以採收。不同時間採收的海苔顏色會有所不同;日本市場偏好深色海苔,因此漁民會在深夜兩點採收。這時期海苔稱為「初摘み」,就是第一輪收穫之意,跟在香港買「頭水紫菜」有異曲同工之妙。無論質地、香氣和甜味都是特別出眾。
漁民正整理海苔網,清除纏繞的海草。
收成期一直持續至每年的三月尾,因此春夏季的時候,就是養殖海苔的漁民閒着的日子。從前的漁民會多抓捕貝介類或者水母出售作副業賺小錢,不過安岡先生歎道,近年副業收穫早就大不如前;年輕人像他的兩位兒子,寧可離家打工,待秋天之時才再回來當漁民。
聽到許多現代漁民營生不易的欷歔,但比誰都要先享用到最美味的海苔,也許是他們依然願意奮鬥的原動力。大概多數漁民都偏愛簡單的烹調方法,就像安岡先生一家般,就地取材,在海苔上放上剛煮好的白米飯、最新鮮的刺身魚片;或者煮成很下飯的生海苔佃煮,吃得津津有味的,鼓舞人熱愛生活。
漁民會在自家工場中檢出不同級數的海苔,不達標準的會交付工廠製作動物飼料。
在漁民的自家工場中,初步處理過的海苔需要經過人手抽檢,確保不含雜質。
一疊疊的海苔正經過金屬探測器檢驗。
受有明海的眷顧的美味
有明海得天獨厚的天然環境,成就了它作為海苔生產重要基地的因素。先說這個海灣地理:它出口狹窄但灣內寬廣,風浪相對平靜;從陸地上看,一百一十二條河流從九州四縣(即佐賀、熊本、長崎、福岡)流入這個海灣,其中包括以筑後川、嘉瀨川和六角川等為首的一級河川,將大量豐饒的養分帶進海中,也降低了海水的鹽分濃度,令當地出產的海苔口感特別平順滑溜、香氣突出。最後還有更重要一點的,是當地潮汐間水位高低差竟達六米。這項獨特的條件,配合當地漁民一直採用的「支柱式」養殖法,能夠令海苔每天離開水面接受日照,成為當地海苔的美味關鍵。
日本有明海。海上布滿了海苔網和支柱。
什麼是「支柱式」養殖法?這方法利用插在海牀上的玻璃纖維杆,固定海苔網;秋冬天時,海苔付着海苔網上成長,潮漲時可浸沒於海中吸收養分,潮退時則露出水面接受日曬。這方法特別、工夫繁多,但卻只有它才能孕育出美味的佐賀海苔。其他地方則多採用「浮球式」的養殖方法,海苔網固定浸在海中,出產的海苔不論質感或風味,都是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