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荷甲名隊，烏德勒支不僅是盃賽專家，還是公益楷模。這支紅白球會對一些刑滿釋放的犯人進行專業足球培訓，目的是讓他們積累信心，更好地重新融入社會。
原文刊於內地版足球周刊902期
二月的午後，天氣還很涼，10名面色僵硬的「球員」，步伐緩慢地走進球場……
他們剛剛去過烏德勒支球會的更衣室，現在來到中圈集合，即將開始一場「6 VS 6」足球比賽。擔任雙方門將的，是烏德勒支一線隊的兩名助理教練。大家幾乎都忘了，這10個傢伙是在押犯人，刑期從5個月到4年不等。他們熱身、比賽的人工草皮球場，就在荷蘭第四大城市郊區的一所監獄裡。
創造機會
身穿灰色短袖的球員率先開球，這塊面積有限的球場旁邊擠滿了觀眾，有滿臉稚氣的年輕人，也有50多歲的中年人。一名「球員」笑著對我們說：「我都20年沒踢過足球了，現在讓我幫助球隊取勝，恐怕有點兒難……」
不過，對他們來說，足球水準高低根本無所謂。這些即將刑滿出獄的犯人，被選中參加第二屆烏德勒支Inside足球賽，這是荷甲球會與國家司法部門的一個合作專案，旨在幫助出獄者回歸社會、找到工作。
2月12日這天，為期12周的項目正式開啟。首先，犯人們要穿上球鞋和訓練服，在監獄球場接受烏德勒支教練的指導，每周至少兩次高強度訓練；其次是職業培訓，機會來自那些與烏德勒支球會合作的商家和企業。
幾周時間裡，被選中的犯人要展示他們從培訓中獲得的技能，並與相關企業進行接觸。烏德勒支Inside計畫的發起人、荷蘭「為體育而工作」部長計畫協調人赫爾科布林克解釋道：「這項計畫必須貼近現實，因為有些犯人從未工作過，卻說自己想成為公司領導。」這所監獄從2023年開始為Inside計畫提供犯人，最初的10名「球員」，如今有兩人在建築行業獲得了穩定工作。「這成為了烏德勒支一個新現象。」布林克笑著說。
2019年至今，布林克已經在荷蘭7間職業足球會實施了類似計畫。2022年到2024上半年，參加過這項計畫的犯人中，35%以上擁有了正式工作。
這樣的比例，並不能讓組織者滿意，但想把這些犯人重新安排進工作市場，確實有著很大的難度。根據萊登大學犯罪學專家安克·拉馬克爾斯的研究，只有20%的犯人，能在被釋放的一年內獲得工作機會。「這樣的計畫有著積極作用，但問題在於，我們無法確定犯人找到工作和參與計畫之間存在必然聯繫。有些人，可能本來就更加適應工作市場。」
久違的快感
眼前這10名幸運的「球員」，是從監獄裡35名犯人中挑選而出。他們的剩餘刑期不足一年，而且在監獄裡普遍表現良好。讓這10個人成為球員、接受專業訓練，也是為了給其他犯人樹立榜樣，讓他們在裡面有更好的表現。
對於出獄後順利融入社會的希望，很多人還是心存疑慮。面對鏡頭，身穿訓練服的伊萬（化名）解釋說：「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也是我實現少年夢想的通道。」離開監獄之前，伊萬申請了13個職位，每一次都被用人單位拒絕。「就連麥當勞都不想讓我去當清潔工！他們有自己的原則，認為出獄者都是滿身刺青、只會惹麻煩的傢伙。拿著掃把，我能從他們那裡偷走什麼？」
伊萬很喜歡足球，曾經還想過成為足球教練。「我很遺憾，也很懊惱。現在，我只希望孩子們不要跟我犯同樣的錯誤。」
穿上烏德勒支的紅白球衣，對很多人來說是一種自豪，這也是他們參與Inside計畫的動機。從小就是烏德勒支擁躉的卡裡姆 （化名），即便被關進監獄，也從未錯過心愛球隊的任何一場比賽直播。他最喜歡的球員，是現年54歲的保羅迪莊，此君司職中場，1993年到2007年為烏德勒支效力，退役後執教過青年隊和一線隊。而對梅頓斯這些名氣更大的前烏德勒支球員，卡裡姆並不感興趣。
一個多小時的比賽時間，監獄看守變成了有些奇怪的球迷，圍繞著球場的欄杆，似乎也並不存在。一次傳球失誤後，身穿紅色球衣的「球員」得到了隊友們的鼓勵。坐在場邊的烏德勒支教練霍蘭翁梅爾斯表示：「組織這種比賽的目的，是讓他們學會在球場上相互幫助。他們不止是在踢球，還是以體育運動為載體，學會日常生活中需要具備的一些能力。」
觀眾們原本以為這場比賽會以2：2的比分結束，沒想到灰色球衣一方最後時刻完成了一次非常漂亮的破門。絕殺英雄蘇萊曼尼（化名）笑著對我們說：「重新接觸足球的感覺，簡直太棒了！」這傢伙來自燕豪芬，很快就會獲得「半自由」身份。他希望在餐飲業找份工作，之前曾在一家足球會做過廚師，夢想是有朝一日開家自己的餐廳。「服刑期間，我拿到了4個文憑！」
自由與激情
監獄的牆壁上，懸掛著烏德勒支隊徽，同時還有10多名曾在這裡服刑的犯人的照片—他們都在俱樂部贊助企業中找到了工作。
在荷蘭，40%的犯人刑期不足3個月，但他們中的一部分會在監獄待很多年，從事裡面的工作。除了Inside，烏德勒支俱樂部還會通過第二項計畫—「U4U」幫助重獲自由的囚徒融入社會，沙卡里亞就是其中之一。「以前，我在監獄裡當油漆工，早上8點做到晚上8點，沒人會問我這一天做了些什麼。監獄裡面，沒有感情。」
沙卡里亞目前是半自由身份，過去6年，他一直在烏德勒支幫忙銷售球票。去年11月加入「U4U」專案後，他白天為球會工作，晚上回到監獄。未來，他希望通過球會的職業網路成為一名全職油漆工。
烏德勒支每個主場比賽，沙卡里亞都會從55公里外的監獄趕過來，在看台上不停地忙活，確保球迷們享受最好的觀賽條件。如果有需要，他還會參與看台座椅維修。「U4U」專案計畫發起人羅伯特朱尼爾表示：「和他們入獄之前的生活相比，這不是一份體面的工作，也掙不到多少錢。但這是嶄新的一頁，能幫助他們打開重返生活的大門。」
「U4U」計畫由兩個深愛烏德勒支的當地人發起，一個是朱尼爾，另一人名叫埃爾文，曾因販毒被判入獄8年。朱尼爾回憶道：「年輕時，埃爾文為我做了很多。所以我經常問自己：「對這些希望重回正軌的兄弟，我應該做些什麼？能夠做些什麼？」答案近在眼前，因為在烏德勒支球迷服務體系中的豐富經驗，埃爾文出獄後成為了極端球迷的聯絡人。
這個周日，烏德勒支在高根華德運動場迎戰幸運薛達，開賽前幾分鐘，埃爾文坐上了極端球迷所在的Bunnikside看台。這個名為「UU19」的球迷團體，當天迎來了成立5周年紀念日，埃爾文賽前與代表們碰面討論，確定如何在球場內展示他們的黑色旗幟。2022年出獄後，埃爾文從未感覺如此自在。「在（監獄）裡面，每天都能看到打架鬥毆，你得隨時警惕身後。而在這裡，沒人對你指指點點，大家一起唱歌呐喊，為心愛的球隊加油。」
現年53歲的埃爾文，脖子和手臂上佈滿文身圖案。他曾是一個經常鬧事的球迷團體的成員，憑藉這些經驗，他可以説明烏德勒支球會組織去客場助威的遠征軍。「我來之前，球迷大巴上的設施有時會被損壞，但現在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比賽結束後，埃爾文邀請我們走進一家名為「支持者之家」的酒吧，裡面閃著紅色的燈光，穿著球衣的DJ用動感音樂引領球迷慶祝勝利。那一晚，幾名烏德勒支球員也過來露了個面。 埃爾文說，在監獄服刑時，他完全沒想過出來後還能有這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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