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接觸書的方式都不一樣。有人追隨作者,有人因應題材,有人視乎功用。但好多時,縱使我們帶著不同的目的走進書店,總難免會被那些擁有漂亮封面,或是設計精美的書籍所吸引。「只要讀者願意停駐掀頁,去品嚐當中的文字和排版,對於書籍設計師來說,便算是成功了。」陳曦成形容書籍設計就像鍊金術,先要理解,然後分解,接著開始重組,最後鍊成書的「肉身」。「但內容才是靈魂!」所以,好的設計只是內容的延伸,而一名好的書籍設計不單設計書的外在,還要著重其內在的智慧與啟蒙。這樣才能為好的靈魂打造出最合適的「身體」。他剛出版的新書《紙本鍊成——設計美學試鍊》,是他由出道至今這十多年來,對書籍設計這一門技藝的叩問和實踐結集,也猶如一部美學指南,教大家如何「靈肉合一」地欣賞書的美好。
為靈魂道成肉身
《紙本鍊成》一書共分為悟、尋、戰、研、訪、賞六章,分別紀錄了從曦成當年到倫敦學藝,歸來後在三聯書店實踐,到後來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曦成製本」;在書籍設計這條路上一直走來,期間所經歷過的各種啟蒙、質疑、反思、參考、學習、辯證,還有對美學的心得與眼光。所以這六個章節,基本上就是他成為一名專業書籍設計師的年少日記,也是他通過書籍設計來理解世界的思想進程。「我覺得書籍設計跟鍊金術很相似,從理解事物的原理構造後,便嘗試將其分解,再鍊成其他東西。」
曦成解釋,一本書可以分成封面(外表)、裝訂(骨骼)、內頁(內臟),其實就跟人體很相似,所以他便用了日漫《鋼之鍊金術師》為例子作切入,去跟大家講關於書籍設計的理論。「但首先你還是需要去理解書的內容,因為那正是靈魂之所在,並不能各有各做,而是要融會貫通在一起。所以我盡量都會選一些內容和價值觀與我相近的書來做,否則我怕自己理解不到,例如金融經濟那類書我都不擅長,因為理解不到內容又怎可能做到好設計呢。」曦成心宜的是文化藝術城市題材,他相信沒有好的內容就做不到好的設計,而最近的成功案例,便是叫好又叫座的《香港遺美》,此書已賣出超過一萬冊。
然而,曦成卻謙稱這並非他的功勞,雖然他認為自己的設計也做得很不錯,但要去到「叫好又叫座」這個高度,還得看天時地利人和。「理解、分解、重組,永遠最難的就是重組,因為設計方法其實成千上萬,但哪一種才是最好最適合?而出版一本書,始終是團隊工作,從作者到編輯再到校對才交到設計師手上;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可能其他人未必就會同意,個人喜好啦,成本控制啦,時間流程啦,還有紙行的存貨量,印刷廠師傅們的手藝,以至成書後的市場推廣等等,都會影響到最終的銷量和口碑,所以一本書的誕生本來就不容易,整個過程往往都需要有很多溝通磨合,又會有很多技術問題要逐一解決;作為書籍設計師,我有信心不做醜的書,但最後那本書能否叫好叫座,就真的很看運氣了。」
守破離的設計思維
日本著名設計師杉浦康平曾說,每一本書都是一個宇宙,而很多宇宙都是抽象的。書籍設計師的職責,就是要把這些宇宙具象化出來,讓讀者易於進入並理解當中的世界。但正如曦成之前所說,方法可真是成千上萬,如何去選擇和拿捏,並從中找到突破,真的每一次都是挑戰。而曦成的準則,便是「守、破、離」(Shuhari)——出自日本茶藝大師千利休的工藝美術理論。「守便是守護傳統價值,因為有些原則是不能放棄的;破就是在原則上尋求創新,例如近年有很多關於香港城市文化的書,大家都是在運用同一套文化符號來創作,蛋撻呀、磁磚呀、地鐵站呀、維港呀,這些符號是不會變的,但我們卻可以靈活地運用,以新的方式的重新演繹,最簡單的就是運用不同的物料去設計,或是通過自己的觀察和思考去做轉化,為老土的符號帶來新的面貌。而離,則是飛花摘葉可成劍,不拘一格,不墨守成規。其實在創新的過程中,一定會遇到很多疑惑、很多不滿、很多糾結,可一旦害怕失敗而故步自封,那便真的失敗了,因為你就永遠突破不了自己。」
失敗了,下次便再試過,又失敗了,下下次又再來過。正如《鋼之鍊金術師》的主角愛德華那樣,只要不放棄最終還是能夠抵達那道真理之門。而曦成這十多年來也是抱著這份心態去做設計,每一本書都有新的玩法,而每一次的設計都挑戰更高的難度。「守破離其實是指工藝修行的三個階段,只要循序漸進,我相信每位設計師都能得到自身的演進與蛻變。而我現階段想做的,便是盡量回應這個時代,做一些屬於這個時代的設計,並非依靠某一種風格去做,更沒有想過要建立一套什麼自己的風格,最好每一次都不同,這樣才最好玩。」當然每位創作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或複雜或簡約,對於字體的慾望、紙張的慾望以及空間比例的感覺都不同,「有喜好取向很正常,這或許可以說是個人特色的一部分,但就不要成為限制自己成長的理由。」
是次訪問,大概只記錄了跟曦成討論設計理論的一部份,更多關於他的心得和感悟,其實都詳盡寫了在其《紙本鍊成》一書裡,單看此書的「肉身」:每一章都用了不同大小不同質地的紙張構成,更採用了燙金燙銀激凹激凸等印刷特效,可以說是盡顯了他的設計巧思,以及對紙本印刷工藝近乎完美的把控技術。但曦成卻始終認為,並不是要做到如此華麗,才能稱得上是好的書籍設計,更重要的是設計有沒有為內容提供到服務,這次自己身兼作者講書籍設計的美藝,加上整個概念也醞釀了十多年,所以才希望能為這個「書籍設計魂」打造出一副最美好的皮囊,好讓讀者一看就能感受到內裡靈魂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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