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去年9月一場世紀暴雨，讓香港人深刻感受天災的無情威脅，其中一個災後廣傳的影像，是筲箕灣耀興道上受對開柏架山傾瀉下的山泥覆掩，在巨石旁邊打卡的小人，形象化地展露了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事實亦證明，要清除如此龐大的巨石群並非一時三刻得了，直待至昨日，耀興道西行方向行車線才能重開，重獲出行之便的區內街坊自是開心。放眼全港，23條同日生效實施，官員號召齊心傾全力拼經濟，翻開香港恒生指數圖表，走勢一如擋路的嶙峋巨石般，起伏不定。
或許是封路前後時隔太久，令筲箕灣耀東邨居民李家威變得麻木，他渾然不知耀興道西行線重開的消息。封路前，他上班怕遲到會搭港鐵，下班則選搭巴士或小巴，本來他步行可直接經耀興道斜路到港鐵站，封路後則要在邨裏走幾轉樓梯，「可能要兜多5分鐘左右」。他樂見重新開路後上班更省時，亦可重新使用外賣或網購平台的上門送貨服務，惟他說半年過去「才清理到一條（行車線），對香港這個已發展和追求效率的城市來說有點慢」。
編輯路易（化名）住在近西灣河的興東邨，跟耀東邨同在耀興道，與塌石的山坡有一段距離。山泥傾瀉當晚，他在編輯室工作至深夜，猶記得跟同事叫網約車回家，車輛在柴灣「困了一整晚」，回到家附近，瞥見雨水從山坡上如瀑布傾倒下來，他腦海中對耀興道的記憶也就定格於此。他私藏的一條「洗滌心靈」上班巴士路線——由於車程長，「（坐車時）那個mood（心情）比較輕鬆，可以發呆」，礙於耀興道東行方向行車線恢復無期，也只落得惦念的份兒。當局表示，爭取於本年6月底前全面重開耀興道的行車線及行人路。猶幸西行線重開，巴士毋須再繞路，不用再眼白白看着巴士駛過他家又開回來才下車，下班了可更快回家。
LED花海的意義
巨石擋路，當日一度引來街坊圍觀打卡，部分路段解封，居民高興回復日常；鏡頭一轉，東九文化中心響應政府號召區區設立打卡點，花海疑因引起市民反感而要蓋上綠色帆布遮擋。香港藝術學院兼任講師、作家俞若玫首先反問白花海對東九文化中心的意義，指有關裝置沒有提供解讀空間，估計或跟東九文化中心「藝術科技」的主題有關：「可能想顯現一下科技的東西，所以用了LED燈。」香港恒生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藝術設計系副系主任及助理教授蔡曉瑩笑言，至少大眾可以見到很多花，是「白（百）花齊放」。「百花齊放」也可用來形容近日多區新增的打卡點，俞若玫說有關裝飾跟社區本身並無太大關連，只覺得「所有地方都想有事情發生，沒有章法，（實踐得）很急很亂，沒有香港特色」。
缺乏本地特色，蔡曉瑩認同這是發展本地經濟的障礙，就好像先前說要搞好夜經濟，延長商場營業時間，或者搞年宵市集，「這些比較隆重（官方），沒有什麼當地特色」。她最近參加了藝術發展局計劃「城中藝遊」的「屋企有塊小稻田」工作坊，跟着藝術家看元朗稻田，體驗播種。她認為把社區文化跟藝術或者旅遊活動結合，較能引起參加者共鳴，又正如早前的「光劍攻殼@深水埗」活動，以動漫、數碼產品及光劍為主題，融合了深水埗區多遊戲或電腦發燒友購物的特色。
打卡以外 引入更深入討論
蔡曉瑩又說，就算是打卡，「內容」也很重要，即要透過該打卡裝置欲向大眾傳遞什麼信息、如何培養大眾藝術鑑賞能力，引領參觀者跟裝置互動。她舉例說西九文化區昨開始展示的大型裝置藝術《抱泡瞬間》，除了讓市民拍照留影，會否考慮舉辦一些跟吹肥皂泡相關童年回憶的活動，從而引發更深入的討論？有別於「打卡」這種流行文化，本月底備受矚目的藝術盛事Art Basel和Art Central相對較高雅，蔡曉瑩說這些盛事定位了香港作為國際中外文化藝交流中心，要繼續保持這個優勢。
「打完卡，是不是有其他事情可做？」旅遊學者、職業訓練局項目經理黃家榮提出詰問，他說打卡帶給遊客的體驗很短暫，反而將打卡的元素結合深度遊，制訂有本地文化背景、「其他旅遊目的地無法複製 」的遊覽路線，例如參觀歷史遺蹟和街頭壁畫，才能留住遊客。黃家榮說旅遊業目前主要面對三大挑戰：「Capacity（容量）」，即航班安排和旅遊從業員人手不足；服務水平，即從業員的服務態度，這跟人手不足有莫大關連；物價水平高，令遊客卻步，但這三方面「要給一些時間慢慢改變」。他苦笑道，人手和服務態度可以培養，惟物價「貴就繼續貴 」，只好將商品內容包裝得物有所值。
回說那片LED白花海，或許是臨近清明節的緣故，加上近期股市樓市以至市面經濟表現乏力，有市民聯想到「靈堂」，死死聲意頭當然不好，甚或令人想到「國際金融中心遺址」那些論調。長江實業主席李澤鉅周四（21日）出席業績發布會時便強調，香港一定要保住國際金融中心地位：「千祈千祈唔好失咗」，中原城市指數創辦人之一、香港城市大學管理科學系特約教授曾淵滄笑稱：「他（李澤鉅）代表他的利益，他是地產（發展商）嘛。」曾淵滄說本港最重要的經濟支柱是有實際生產力的東西，例如建造房屋的人力資源，而非樓市，因為樓價隨時可變，如空氣般虛無縹緲。
股價跌、樓價跌，曾淵滄說主要受美國加息周期長的影響，「這是政府做任何事都解決不了的」，除非放棄美元跟港幣的聯繫匯率制度。他解讀李澤鉅那番要保住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話，其實是叫政府「不要做事，不要整死樓價，不是做什麼（把樓市）推上去」，回顧過去數十年，除了前行政長官董建華年代，1998年金管局入市「打金融大鱷」以穩定聯繫匯率外，政府一直沒干預金融市場來穩固香港的國際金融地位。
收筆前，白花海換成了另一片錯落的有色花，至少是迅速回應了市民的感受，至於前路那些發展經濟的障礙，要辨識巨石所在想必要花費更大的心力與時間？
文˙姚超雯
圖•蔡方山、賴俊傑
編輯•王翠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