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徐月霞穿著米色針織套裝，戴着白色毛線帽，清瘦，但眼神明亮，射出生命力。今年她56歲，來美國探望女兒，在紐約開了人生的第一個畫展。她的女兒Viola Zhou是我的朋友，在紐約做記者。此次展覽就設在Viola位於阿斯托里亞（Astoria）區的公寓裏，展出了從國內帶來的幾十件作品，溫馨親密。
收到Viola發來的邀請海報，我對月霞阿姨的畫就充滿興趣：海報的油畫上有3張女人的臉，用色大膽，筆觸自由，風格很當代，不太像是出自上一代人的手筆。後來了解到，她是近年才開始畫畫的，曾在國內的一家畫室學素描，不過畫室裏大多是準備藝考的高中生，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後來她主要靠自學，沒有模特，她就對着鏡中自己的身體畫，因此作品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工整，個人質感突出。
畫的主題大部分是女性人物，有油畫、油畫棒、水彩等。有些形象來自周圍的人，例如一幅畫中的眼睛來自她女兒，另一張的臉是在快遞站工作的年輕女孩。其中我喜歡的一幅：深藍色的畫面，房間是歪的，短髮女子裸身站在鏡前，沒有五官，觀眾卻有種被逼視的感覺。
徐月霞於1968年出生在浙江省衢州市的一個農村家庭。她從小喜歡畫畫，也許有點父親的影子。父親雖然沒有專業訓練，卻有修復年畫的才能。她給我看速寫本中一幅她記憶中的童年場景，臉上有麻子的父親，把一個醬油瓶子和其他瓶瓶罐罐擺在桌上，讓她照着畫。
「人生屢歷坎坷，但生命是美好的」
徐月霞學習優秀，但因家境貧困，選擇了師範學校以盡早工作，沒有考大學。畢業後，她在小學當了許多年音樂老師。半生之後，她經歷了一場自我爆發。她在即將出版的散文集中寫到，年過四十，她心中開始湧起憤怒：「我既離不開這樣的戀愛、婚姻，我又一直在裏頭痛苦掙扎。我不斷地被否定，也不斷地自我否定。」2016年，徐月霞48歲，她因患腎衰竭不得不提前退休。之後幾年，經歷離婚和病痛後，她開始投入畫畫和寫作。在醫院住院或者透析時，她帶着小本子速寫，畫醫生護士，畫病友，後來也畫自己。
走過鬼門關的人對生命格外珍惜。如今，她每天畫上幾個小時，創作的熱情燃燒，變成幾百幅畫。她跟我解釋畫展的名字由來：「我人生經歷過很多坎坷，但生命是美好的，值得我們摯愛。」
我問Viola，為什麼想要為媽媽辦畫展。她說，媽媽自學，風格跟同輩的男畫家完全不同，也從未參加藝協這類組織。「她在國內沒有audience，但她值得更多audience」，Viola說。在一位有藝術背景的朋友Jessica Wu的鼓勵之下，她們共同策劃了這場畫展。
當天，客廳的四面白牆和走廊上掛滿了徐月霞的畫，女兒在紐約的幾十位朋友帶着鮮花和蛋糕前來。深秋陽光溫暖，徐月霞忙着回答觀眾的各種問題，容光煥發。她說，這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文：林綺晴（織物藝術家，常駐紐約，個人網站：www.linqiqing.com）
設計：賴雋旼
編輯：譚雅詩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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