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日本戰後建築界巨匠之一 ——村野藤吾（Togo Murano），1891年出生於佐賀，早稻田大學畢業後進入渡邊節建築事務所，曾參與設計多座受西洋文化影響的日本現代建築，如日本興業銀行本店、大阪綿業會館等。1929年他成立自己的建築事務所，雖然初期因戰亂影響，許多作品最終未能落實，但後期仍有很多作品獲得肯定。
與前川國男、丹下健三等同為日本近代建築代表建築師的村野藤吾，在近代建築活躍時期，設計了許多文化設施、商業設施、住宿設施。特別的是，村野藤吾的作品與當時強調簡練線條的現代主義風格有些不同，利落的空間裏有時會有柔軟曲線、許多細膩的工藝雕塑，不僅保留了古典主義的韻味，強烈的裝飾性也與簡練的現代主義建築形成鮮明對比。此外，他也深入研究和風建築，巧妙地融合了西方現代建築技術與日本傳統美學，創造出獨特的建築語彙，更被譽為「戰後數寄屋風格」和「摩登數寄屋風格」（註）的代表人物。
村野藤吾善於運用曲線、自然光影和精緻的工藝細節，賦予建築物獨特的韻律與詩意。在日本，有幾處令我相當印象深刻的村野藤吾作品。
【日本現代建築先驅系列之二】
京都威斯汀都酒店：深處有佳水
京都東北方的小丘陵上，坐落了一座在那個風華時代所建造的旅店「京都威斯汀都酒店」，它有着100多年歷史，留下許多貴賓、佳偶、家庭的回憶。廣大的敷地佇立着好幾棟不同時期完工的建築物。最後在1960年完工的建築本館，更是那個風華時期的京都裏，最高級的旅店。
而藏在飯店深處的「佳水園」，是村野藤吾在1959年的日本數寄屋風格建築作品，日式庭園「白砂中庭」裏的曲線設計，靈感來自醍醐寺三寶院庭院，葫蘆形綠地環繞着源自岩盤的泉水，彷彿古人拿着葫蘆飲酒般悠然自得。
再回到建築本館，有着優雅姿態的曲面旋轉梯及樓梯扶手上的細緻雕塑，無疑是村野藤吾設計的精髓所在。這座位於西館宴會場大廳的樓梯，以獨特的橢圓形設計吸引了無數目光。從平面圖看起來，樓梯並非嚴格的幾何形狀，而是由自由手繪的曲線構成，在開放的大廳中格外醒目。就如他想表現的理念一般，將柔軟線條注入建築，高品質的工藝技術點亮了整個大空間。
箱根蘆之湖皇家王子大飯店：森林裏開花
箱根不止是外國旅客來日喜愛探訪的地方，因鄰近東京，也是許多日本人連休度假時的選擇。蘆之湖湖畔是箱根著名景點，村野藤吾1978年作品「箱根蘆之湖皇家王子大飯店」，佇立湖畔旁的森林裏。飯店最具特色的兩座圓形建築，搭配着優雅弧形所繪成像是花苞的露台，佇立森林中，散發出神秘且奇幻的氛圍。
穿過入口較低矮的天花，進到有着挑高天花的飯店大廳，曲面的木板裝飾着天花，讓空間的軸線更加強烈。兩旁並列的石牆間擺着椅面較低的梳化，讓視線高度降低，也讓天花與大廳的尺度感更加放大，也同時提供人們在此等候與休憩的功能。落地窗灑進柔和光線，與天花間暈染開來的燈光一起，讓空間的光影增添了更多層次。
客房環繞着圓周配置，扇形平面的客房中，除了基本的客房設施之外，比較令我意外的是配置在衛浴空間外的洗面化妝枱。在那個經濟起飛時期，印象中的商務旅店，會選擇使用浴缸、洗面、馬桶三件合一的系統式衛浴，來節約客房空間及提升設計效益。一直到這幾年許多不同新形態的旅店設計中，才慢慢地將洗面枱外移出來。沒想到，早在那個黃金時代，就已經有這樣的設計。
在有優雅弧線的露台，面向蘆之湖美麗景色，欣賞美景同時，更可一起感受到展現精美傳統工藝的建築細部，如陽台扶手、天溝收邊，被自然與美麗線條包圍的此時此刻，可算是旅行最美好時刻吧！
目黑區綜合廳舍：集大成之作
位於東京目黑區的目黑區綜合廳舍，可以說是村野藤吾集大成之作。它原為日本千代田生命保險公司總部，在1966年完工時引起了不少注目。外觀以8900個重複配置的白色長條方格為特色，乍看之下像是現代主義的極簡美學的表現，但實際上，立面格柵開口的線條與層次，依舊展現着村野藤吾的優美線條美學。
走進內部，沿着村野設計的優雅樓梯往下走，比地面低一層的水池與茶室巧妙帶入日式和風氣息，與外部現代化立面形成鮮明對比。沿着水池漫步透過窗戶望向外面，你會看到整齊劃一的白色方格倒映在水中，如同時空錯亂般奇幻景象。這種將工業時代幾何美學與傳統日本美學相融合的手法，令人印象深刻。
而外牆由方格所構成的「建築的皮」與真正劃分室內外的玻璃之間形成一條廊道，無限延伸的景色創造出令人驚歎的視覺效果。這座建築不僅是一件藝術品，更像是帶着我們穿越時空的奇幻道具。
東京新高輪格蘭王子大飯店：時光見證者
位於品川站的新高輪格蘭王子大飯店，是村野藤吾1982年作品。它佇立在繁忙的東京現代都會中，雖已歷經歲月洗禮，但經過數次翻新改造的室內空間，整體仍舊散發着優雅氣息。村野藤吾的經典建築線條與新時代的空間設計巧妙融合着，彷彿在新舊時空間穿梭。而建築外觀那些被精心保留的圓弧陽台，就像時光的見證者，默默訴說着昔日的輝煌歲月。扶手上精緻的雕花裝飾，或許略顯繁複，卻完美展現了當時建築工藝能力。
不同於有着都會景觀的高層樓酒吧，飯店裏「あさま」（Asama）酒吧位於一處可以讓人放鬆的角落，更是一個保留着村野藤吾原始設計的地方。它與箱根蘆之湖皇家王子大飯店有着相似的手法：高天花的空間裏，擺放着接近人體尺度的低矮座椅。抬頭往上看，天花上的圓形燈飾散發着迷濛的光，在這大空間中發散開來，打在曲線的吧枱上，也滲進這微醺的空氣中。
回顧村野藤吾這些作品，感受他在現代建築潮流中保留並重新詮釋古典式樣，巧妙融合現代與傳統、東方與西方元素，創造出既前衛又不失優雅的建築風格，幾何線條與自然曲線相得益彰。而他的理念、這些自由的線條，也帶給了他的學生菊竹清訓許多啟發，進而傳承至伊東豊雄、妹島和世等等，成為了日本當代建築系譜中的一個相當重要的脈絡。
註： 「數寄」意指喜好茶道、和歌等風雅事物，「數寄屋」即「依喜好建造的家」之意，如茶室
文、圖：李昀蓁（東京建築女子，駐點東京的女性建築師）
設計：賴雋旼
編輯：謝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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