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屆自由爵士音樂節月底就要舉行,辦到第四年,漸漸覺得,「自由」比「爵士」可能更為重要,才是音樂節真正的主題。作為一種音樂類型,爵士有其形式上的定義或標準,卻從來不是限制,什至都強調「自由」。於是,在爵士音樂節裡,於「框架」邊緣游走的音樂人也特別多,看似跨界,但想深一層,本來就無界。結他手崔展鴻大概亦是其中一位,他的背景比較貼近古典音樂,但近年亦有活躍於爵士樂圈,對於大眾樂迷而言,則可能更常在流行音樂、電影配樂的領域看到他的名字。這一屆自由爵士音樂節有他首個以個人為名義的大型演出,無論你是認識他(的音樂)已久,抑或才剛剛知道這個名字,都值得去關注一下。
「結他帶我去不同地方」
訪問開始,我就問崔展鴻怎麼形容自己在做什麼音樂,逼他劃界。他說不太懂得回答,思考了數秒後,解釋道:「我將音樂變成一樣東西,不太會分類型。但以學習階段來說是很清晰的,讀的就是古典音樂,第一樂器就是結他,也是我唯一的樂器,我不會太多其他樂器。」習時有界,心裡無界。
崔展鴻在美國波士頓的柏克萊音樂學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作曲系畢業,讀古典音樂,他說其後和不同類型的音樂沾上關係,也因為結他。「是這個樂器帶我去不同的地方。我的樂器在古典曲目上,選擇相對沒那麼豐富,尤其我是彈電結他,它帶給我的,反而是流行音樂、爵士音樂和搖滾音樂,我的訓練都圍繞這些音樂。」那麼,剛開始為什麼會接觸結他?崔展鴻答得簡單直接:「我也不知道是它選了我還是我選了它,就是被它吸引到,無法解釋,直覺就很喜歡。」
在美國唸音樂的時候,深愛結他的崔展鴻本來是選讀表演(performance)的,但一年後轉讀作曲,「學結他學到一個階段,你便會明白到,它從來沒有賦予獨特的聲線給學音樂的人,當有一刻我想表達一些內心深處想講的話時,就只有作曲可以引領我去這個方向,由那一刻開始,就想做創作。」
像崔展鴻這類創作型的結他手,香港不能說很多,畢竟這不是一個可以支持生活的職業;但不以「表演」作為主要方向,就要做更多的創作。他形容自己做音樂很「地下式」,如果要負擔做自己的音樂,就必須要做一些不同類型,「其他範疇」的東西。可喜的是,兩者都能平衡得到,「我遇到的都是很好的單位,就算是做商業的音樂,大部分都是我很喜歡的,仍算很健康,未去到『滑牙』。」
近年崔展鴻參與編曲的流行音樂,就包括 SoulJase 的〈安眠詩〉、謝安琪的〈靜夜歌〉等,陳健安的近作〈創作者的派對〉,中段的結他 solo 也是由他操刀。另外值得一提是,早兩年的《Guitar Calling》合輯裡,崔展鴻便選擇了以結他重玩王菀之的〈畫意〉,新編版本兩個聲部同時演奏,效果極佳,美到令人窒色。
2013 年的到達,持續的「再出發」
過往要聽崔展鴻的個人創作,可能只有現場,以及有限的網上渠道;事實上直到訪問當日,各大串流音樂平台其實也只有〈畫意〉一曲是掛了崔展鴻的名字。不過,大家讀到這篇專訪時,他的首張同名大碟已正式面世了,可以更直接去了解他的音樂美學,以及藉此想像一下他的現場演出會長成什麼模樣。
訪問之時仍未有機會聽到新碟,但也因此更令人好奇他的演出會是怎樣,就連崔展鴻自己也表示,不知怎麼跟樂迷解釋,「提起爵士音樂大家可能想起一些 Standards 或慣常被挑選的曲目,我也會做少部分,但佔多數是個人作品。」自由爵士音樂節的策劃人龔志成(阿龔)就提議,說不如這個演出就是他的「到達,以及新開始」。「我很同意,可是我又怎麼跟觀眾解釋,這些作品就是我到達的一個點,而現在我要離開了?」
訪問期間,崔展鴻多次說自己常鑽牛角尖,看似說得負面,但也可以說四方八面所發生的,都在刺激他思考。後來他想通了阿龔的這番話,「他其實是想講,不要再去想這個階段要玩些什麼。這麼一說,就沒有再執著這些作品要跟各種風格很掛鉤了。」這其實也是爵士風格、爵士精神,都講求創新,不要墨守成規,和崔展鴻的理念很一致。
他的新碟其實就是一次「到達」,雖然是 2022 年的出品,但原來 2013 年已經錄起,只是因種種難以說清楚的原因,推遲至今年發表。「在波士頓臨畢業前 book 了 studio,將那段時間整理好的東西用一晚時間錄起。」事隔九年,沒有想過修改一下嗎?「雖不敢說滿意,但又不是沒有信心,這些作品後來也有跟香港的音樂夥伴不斷翻玩,所以好重要。」他說作品即使已完成,但每次演出都要重新思考一次,並且總會多了理解,這就如剛才所說的「再出發」。「即使沒有演出,那些作品好似一直都在一個疏理中的狀態,因為創作對我來說,從來都不隨便。」
怎麼不隨便呢?音樂難言完美,但作為有要求的創作人,有些目標必須盡可能達到。「我的目標就是有種『個人』在入面,但『個人』是什麼意思呢?我要好有信心它能代表到我是真誠去寫這些音樂,會花時間去想會不會似某些我喜歡的音樂英雄,當中又有什麼是可行、什麼是不可行。當然它可能有點幼嫩,有好多沙石,畢竟都相隔九年了,但我覺得好值得拿出來給大家聽。」
創作要有「個人」的成份
講到欣賞的作曲家,他說有好多,可能每日都不同,但最後還是數出了幾個影響他較深的,包括了 Maurice Ravel、Dmitri Shostakovich 和巴哈(J.S. Bach)等,都很古典。「好透徹的去想就是這些 components,影響太深遠了。」
這些都是他的創作養份,但日常聆聽卻沒有什麼限制,什麼都會聽。「譬如我很喜歡勛伯格(Arnold Schönberg)和那個派系的音樂,但你問我是否經常聽呢?我真的不可以,花的精神可能大過返工。就算聽巴哈,如果靜靜地聽一次了解他的想法,氣力要好大,不輕鬆的,所以我常常說自己鑽太多牛角尖。我覺得那些音樂很有意思,未必等同是一種純粹的音樂享受,但我想要一些音樂養份時,就會找它們。」
崔展鴻說,怎樣才是「個人」是他持續在思考的課題,因為「講就容易」,但從不曾有很明確的答案或方向。「任何教育都好,老師只是提供工具,教你一些作曲技巧,但當去到創新,責任又落到我手上,這個我永遠覺得不能隨便。」
即使所參與的流行音樂、電影配樂創作,他都希望可以「雙贏」,做到有「個人」的成份。「他們找我總有原因,好彩是合作過的單位都給我很多空間,讓我留痕跡在設計內。就算有很多事情要配合,我也希望放到我的美學在裡面。」
不察覺要離開一些已有的東西時,就會停滯不前
近年湧現很多在外國讀音樂回流香港發展的音樂人,問他怎麼看現在香港的音樂圈子,是進步還是退步時,他答得肯定。「我覺得一定是進步。雖然我不是在這個行業好多年,但比起剛剛出來的又耐少少。在這班人的那個年紀時,我連他們一半的能力都沒有;已不必談其他了,這已是進步啦。」
「我的見解是,這無關香港抑或外國,講來講去都是創作。所有做創作的人,如果沒有察覺要離開一些已有的東西時,就會停滯不前。這是全世界都正在發生的,畢竟有什麼是未出現過的呢?音樂究竟怎樣才算是新?怎麼定義?」崔展鴻式思考又再出現:「我常強調什麼是個人、什麼是獨特、什麼是辨識度,我明知道講完也不過是過份思考,我也不覺得自己的作品有幾多新鮮的質地,但這些都是給自己的鞭策,創作需要時間,全世界而言都是困難的。」
他在自由爵士音樂節的演出,將會與本地爵士大師 Ted Lo 瓜分舞台,上半場屬於他,下半場就交由 Ted Lo 壓軸。他說大會如此安排既感到榮幸同時又有點緊張,但正面意義還是佔更多:「我常常跟人說,他是大師級到已不再在乎別人是否知道他厲害,而去到這個階段的人玩的東西才最好聽的,應有的經歷都經歷過了,再沒有任何證明自己的部分,這才是最爐火純清的一刻。我便常常提醒自己,他就是緊接出場的一個,想想他怎樣吧!想到不再需要證明自己時,空間又擴闊好多了。」
諗太多,然後放鬆,又諗更多,循環不斷。但崔展鴻追求的並不(只)是結果,他說未來最想保持做創作的那份力度:「我也不擔保將來會否『滑牙』,因為這樣也很累嘛,有時其實不用那麼複雜。但如果能繼續有創作的動力,不隨便,我已很滿意了。」不斷的到達,不斷的再出發,或者都是創作人該要達到的境界。
自由爵士音樂節:時間迴響——羅尚正、崔展鴻
日期:2022 年 10 月 28 至 29 日
時間:晚上 8 時(28 日);下午 2 時 30 分(29 日)
地點:自由空間大盒
門票:$500
今屆自由爵士音樂節將會一連五天(10 月 26 至 30 日)於西九文化區舉行,合共五個舞台,包括戶外演出,詳情可瀏覽西九文化區官方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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