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多年前看過一齣荷李活電影，內容大致忘卻了，只記得有機構把犯了重罪的囚犯冷藏，讓這些窮兇極惡的人進入冬眠狀態，代替死刑。那知多年後冷凍器出了問題，這些曾經作奸犯科、十惡不赦的壞人全獲得解凍復活，逃脫枷鎖繼續作惡。也看過一些不記得是小說還是電影，內容是要把人送到遙遠的外星，但單是航程已需時數十年或更長時間，正常人當然不可能活那麼久，唯有把太空人冷藏，到埗後再讓他們復活，然後在新的星球開疆拓土。
即使是較短途的太空計劃，例如航程只是以星期計的繞地球運行或登月探險，科學家也曾指望冷凍技術對計劃有所裨益。英國《衛報》（The Guardian）2015年報道，美國太空總署曾經做過一項研究，看看冷凍是否可讓太空人進入冬眠狀態，降低他們身體新陳代謝。要是實驗成功，可以大大減少太空人對食物和食水的要求，排泄廢物及活動空間的需求，亦相對減少，希望因此可減省太空艙的負重。可是該項研究只完成了初期實驗，便不再獲太空總署支持，整個研究項目也不了了之。
運用冷凍技術保持人體器官長期生存，使人進入冬眠狀態，解凍後可復活，目前只是科幻電影或小說的情節。雖然有零碎的醫學報道，在嚴寒地區，曾有人在冰凍水中遇溺多時，獲救後得以不死，腦部缺氧受損程度較預期輕微，復元也比預期佳，可能是因為冷凍對身體器官，尤其是腦神經有保護作用。但事實是否如此，仍是言人人殊，未有明證。
長期冷凍以維持人體器官生機是否可行，尚是未知之數，但短暫冷凍在醫學上已被廣泛應用。在我的專業裏，初生嬰兒是最容易腦神經受損的一群。難產或其他嚴重疾病，例如心肺疾病或敗血症，都可導致腦部缺氧，令嬰兒患上缺氧缺血性腦病變（hypoxic-ischemic encephalopathy，HIE）。以往，HIE無可藥救，兒科醫生遇上患嚴重HIE嬰兒往往束手無策。病嬰可能因而夭折，僥倖存活的，部分患上腦癱，也可能患上弱智、失明、失聰等永久殘障，總之一切都好像聽天由命，醫生幫不了什麼忙。
缺氧嬰體溫降至34℃ 減死亡率
全仗新生兒學家不斷研究，近年嚴重HIE已有了治療方法，那就是冷凍治療。嬰兒腦神經缺氧後，有數小時的「空窗期」，之後腦細胞會大規模萎謝凋亡。若在空窗期間，能夠把腦細胞新陳代謝降至冬眠狀態，大幅度減輕它們對能源的需求，或許可以減少腦細胞死亡。經過一連串動物實驗，新生兒學家終於證實了冷凍治療對新生兒嚴重HIE的療效。嬰兒出生時嚴重缺氧，並呈現如抽搐等嚴重腦損傷表徵，只要是孕周不少於35周，體重不輕於1.8公斤，若能於出生6小時內蓋上特製冷凍氈（cooling blanket) 或戴上特製冷凍帽（cooling cap），把體溫降至34℃，為期72小時，可以有效地減少嬰兒死亡率及日後神經發育障礙（neurodevelopmental disabilities）。
冷凍治療，對醫治新生兒HIE無疑是一個突破，但還說不上完美。這療法在部分缺氧嬰兒身上療效不彰；低溫亦可能傷害其他器官，導致嚴重，甚至致命的併發症。看來，不論臨牀治療，以至漫遊太空，人類要盡情利用冷凍技術，還有好一段路要走。
文：霍泰輝（兒科專科醫生）
（中大榮休教授，專攻新生兒，論盡奇難雜症，月旦醫護界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