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是羅偉祥,我是一個幸運的人。」在自傳《阿祥奇遇記》中,羅偉祥(祥仔)這樣寫道。「幸運」的他,因出生時缺氧一分鐘,終身都在輪椅上度過。幼時住在沒有電梯的大廈,每日肚皮貼地,與老鼠為伴;從特殊學校畢業後進入社會,想找工作卻因身體障礙四處碰壁;2022年,在長期臥病帶來的抑鬱與傷痛中離世。
還是幸運的他,用嘴唇頂着綁在手上的筆通過公開試;成為香港首位坐輪椅的保險經紀,年薪一度達30萬;參與並成功爭取到殘疾人士公共交通兩元優惠計劃,和全線更換可接載輪椅巴士。蘇家榆首次執導,結合動畫與實拍,用紀錄片《無拘飛祥》呈現祥仔人生最後兩年,希望從祥仔的經歷中探問香港殘疾人權利——被困在輪椅上的他們,如何無拘飛翔?
導演:因祥仔「爭自主生活」精神動容
「我一直在尋找個可以讓我拍攝的世界,刻劃『命運』、『人生』、『人與人、人與地關係』等命題。當我在2020年認識祥仔,聽他講述自己的經歷時,立即意識到這正是我渴望拍攝的故事。」蘇家榆分享,初識祥仔便因他突破身體限制、爭取「獨立自主生活」的精神而動容,更為祥仔自身被困在輪椅上,卻幾十年如一日不斷推動殘疾人權利而感動,「一個故事可以包括一個人和一個地方的關係,好值得去投入」。
故事開始於阿祥的獨白:「小時候,常望向天空,天空是我唯一可以目睹的空間。」伴隨不同形態的天空變換交錯,阿祥舊相漸次出現,人生如走馬燈般回放:學習、開講座、輾轉在不同的殘疾人士權利爭取現場……阿祥接着說:「聯合國指出,人一生若有80歲,約有8年,會因年長而活在殘疾當中。」因此,在阿祥眼中,「健全」與「傷殘」本無區別。
動畫方式呈現童年 「好灰」中見樂觀
「所有殘疾人能充分和平等享有一切人權和基本自由」這一寫入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自2008年起在香港生效的概念,如今已深入人心。但在祥仔的童年時期,情况卻並不相同。紀錄片用動畫的方式呈現祥仔童年:樓道狹長的大廈徙置區、昏暗的房間和只有一線的天空、俯在地上與老鼠聊天的殘疾男孩、路過的向男孩吐口水的鄰居……蘇家榆表示,她並不想用「搵幾個演員扮番佢童年」的方式呈現祥仔幼年的故事;同時,儘管故事聽起來「好灰」,但在祥仔的回憶中,童年仍然充滿趣味,「講起同老鼠玩、第一次上街,佢都會笑」。因此,影片選擇用動畫的方式呈現故事,讓觀眾在共情之餘,亦感受到祥仔的樂觀性格。
求學踏職途爭權益 母愛支撐不渝
身處逆境卻保持樂觀,實非易事。在影片創意監製及策劃人楊紫燁看來,「母愛」是阿祥從「俯在地上的男孩」成為香港殘疾平權先鋒的重要支撐。「我同阿蘇(蘇家榆)講,母愛是一個重要的命題,亦是這部紀錄片的一個關鍵」。片中,阿祥用平靜的聲線,講述與母親的相處點滴:母親懇求醫生寫介紹信,讓祥仔有機會上特殊學校;買不起輪椅,母親日日背他去學校;從特殊學校畢業、通過公開試的他,因身體殘疾而找不到工作,母親買給他白色恤衫,帶他去面試……在母親與社工的支持下,祥仔獲得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工作對於殘疾人士來講很重要,對於祥仔而言,可以增強自信心和自我形象;對我來講,工作是一件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那麼,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去做?」在祥仔的朋友、同為殘疾人士的梁超群眼中,工作權是殘疾人士應該獲得的權利,亦是令殘疾人士得以「獨立自主生活」的關鍵。梁超群分享,上年(2023年)10月,在祥仔去世約一年後,他生前爭取的提供津貼鼓勵就業計劃終於推行,「我好多謝阿祥,為我們爭取到了這項權利」。
故事結束於祥仔的離開。楊紫燁說:「很遺憾的,故事以阿祥的離開而結束。但我們都希望不止結束在這裏,而是留下一個有希望的結尾,帶出一些現實生活中,殘疾人士面對着哪些困難。」離開故事,回到現實。在祥仔推動在香港落實的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已經推行多年、無障礙設施逐漸普及的當下,殘疾人士仍面對着哪些困難?
「佢哋唔明我哋真正想要啲乜。」影片中,影片外,祥仔和他的朋友們重複着這句話。在祥仔人生的最後階段,長期臥牀使他的後背長滿褥瘡,需要睡氣墊牀以緩解疼痛;但醫院並不允許患者在病房內使用氣墊牀,祥仔對住院十分抗拒。祥仔的朋友、同是殘疾人士的李遠大說:「到𠵱家,醫院仍然唔畀使用氣墊牀。」他還說,在無障礙措施已經算得上完善的香港大學,訪問當日仍然靠導演提前搜索路線,「拍咗5條片教我哋點樣行,我哋先入到嚟」。「獨立自主生活、平等、社會可以多啲了解,其實我哋想要嘅唔多,就係呢啲。」李遠大說。
《無拘飛祥》
文:王梓萌
設計:賴雋旼
編輯:謝秋瑜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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