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看着眼前這個合上雙眼敲打着薩滿鼓、盤膝吟唱的年輕人，大概任誰都猜不到眼前人竟曾是流行組合Fabel的鍵盤手、Greytone Music的創辦人之一——馮慶聰（Jimmy Fung），現在則是「J1M3夕日優生」 。
由幕前的組合成員，變成幕後的編曲、作曲，如今又再搖身一變為J1M3，他回顧自己音樂生涯的起點是在2012年與盧祝君（Lo/o）組成了Fabel。當時二人出道時一下子便簽了7年合約，2019年約滿後雖然想過以組合形式繼續活動，但發現大家都還想探索不同的領域，便覺得「係時候independent（轉為獨立音樂人）」。而7年耕耘間也認識了Keni（李礎業）和JB（杜志邦）等人，更在2018年趁着香港hip-hop崛起建立了音樂廠牌Greytone。「但2019、2020年世界轉變得好快，嗰兩年覺得人生冇乜意義，一直到咗2021年先發覺自己原來有抑鬱。」陷入情緒的低谷後，陪他走出漩渦的是身心靈的書籍，是在閱讀過程中發現原來自己「未醒」、未夠了解自己，才下定決心改變。同時Greytone又有投資者加入，傾向用較商業的方法經營，他便慢慢淡出，朝着獨立音樂製作人的道路進發。
以2021年成立公司J1M3為界線，他與以往的Jimmy Fung告別。而這個新的名字，也是人生的轉捩點。「嗰陣覺得數字同英文組合有一種科幻感，所以想搵個咁嘅名重新代表自己。最後由英文名字讀音『JI-ME』諗到『J1M3』，一方面成為咗公司嘅名，都變成我嘅身分。」不久後他收到同是音樂人的朋友黃浩琳傳來「夕日音生」一名，便把代表「太陽下山時，創作音樂的靈感便隨之而來」的這四字當作公司的中文名。而自己，也將會以「夕日優生」的名字面對往後的人生。「渡過咗情緒嘅難關，覺得其實人生可以好似online game咁樣改名，展開自己新嘅人生。」
台前幕後indie流行 「重點係搞清楚動機」
如今的J1M3游走於主流和獨立之間，既與謝芊彤等獨立唱作人合作，偶爾也與「主流明星」合作。「Indie同主流，應該可以隨時轉換，變成一個框架就適得其反。最重要嘅係，音樂人自己希望做到啲咩。」他在Fabel時期間或感到失落與迷惘，如今回想，是因為達不到期望的成果。「以往以為好認識自己，但原來唔係咁。」以前不願意承認自己很在乎在音樂界取得的成績，總會以「我係想做好啲」推搪過去，背後潛藏着的其實是一顆攀比心——「人哋好，所以要追上，或者好過佢。」豪華落盡見真淳，放下商業、非主流等等的標籤後再創作，他發現過往感到惆悵並非自身能力問題，而是市場生態不適合自己。所以他承諾往後的創作過程中要對自己百分百坦白，而以J1M3這個身分創作的作品，也確實沒有再讓他感到後悔。「𠵱家我覺得音樂係一種展現世界觀嘅工具，而我只係一個純粹地用音樂表達自己嘅人。」
J1M3提到近年一隊本地樂隊出道時的音樂很能震懾自己，所以只要工作時遇到他們的演出都必定會聽完，但後來慢慢發現他們的音樂不再能觸動自己。「我覺得音樂人對自己由indie走到商業嘅過程入面發生嘅轉變好清楚，因為作品係呃唔到人。但觀眾會繼續跟住你，定係因為你嘅改變離開，就無法預料。」由自己的經驗回想，他覺得比起商業與主流，樂迷不再支持本來喜愛的單位，可能只是單純地無法再找到曾經撼動自己的部分。而回歸音樂人的身分，他覺得最重要的還是要對自己負責——「做音樂背後，希望成名、希望有人欣賞自己嘅創作，同想靠音樂搵食，其實已經有好大分別。而無論做樂手定係幕後，玩indie定係流行音樂，重點都係我有冇搞清楚自己嘅動機。」對他自己而言，無論是為他人當樂手時以演奏歌曲渲染情感，還是在自己的創作中以歌曲寄意，其實都離不開如何用音樂感染人心。
占星結合音樂 以星球為專輯核心
沉寂一段年月，「J1M3」的誕生，標誌着他與自己的和解，也是一場蛻變與新的開始。「做咗音樂十幾年後，發現自己冇一個特別強嘅genre，就會開始思索點樣令更多人認識我。」比起嘩眾取寵，或十年苦練一門絕技，他選擇重拾自己喜愛的占星學作為創作的基石。而這樣的轉向，帶來的是一股在內心更深處迴盪、徘徊的聲音。「小五嗰陣媽媽買好多星座書，到中學發現星座原來可以成為溝通嘅橋樑，慢慢變成咗我嘅一個興趣，甚至係生命嘅一部分。」但以往總會對這項興趣有所批判——「Fabel好型㗎喎，點解要擺迷信嘢入去。」一直到了近年走出困境後，反思一路以來的創作歷程，才發現不應該否定自己喜愛的事物，遂有了把占星和音樂這兩大生命支柱結合的想法。
時間回到2018年，J1M3憶述當時自己創作力很強，每個月可以寫三四首歌，成為了如今專輯的雛形。但當時身陷情緒的泥沼，只想到由地貌和水出發打造專輯，卻苦未成事。直到J1M3出現，驅使他思考如何以新的身分去表達自己的作品，才想到用占星學統合往後的創作：把星球當作一張專輯的核心，沿着九大行星逐個發掘不同的創作風格。由是，landscape（地貌）延伸到地球，再由潮汐漲退聯想到以引力和地球牽連的月球，製作出新專輯《Terra: LandeScape》，以及構想了以月球為核心的下一張大碟。
盼本地音樂天空更廣闊
曾是KOLOR音樂會的固定班底，又參與過Juno（麥浚龍）覺醒音樂會的製作，早前他終於在Novel Fergus個人演唱會《盂蘭勝會》初嘗當音樂總監的滋味。歷盡風霜，他笑言11月2日及3日舉行的《HKT西九音樂節：星之開箱》，恰巧在他嘗試以占星融入音樂和累積足夠經驗後發生，在向主辦方簡介理念後便造就了這次演出。
「今次唔單單係音樂會，都可以話係我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創作嘅『序』。」J1M3指在占星學裏不同的星體都可被劃分為地、風、水、火四大元素，故這次90分鐘的演出也會按此分為四大部分，並以代表火的結他獨奏、代表地的薩滿鼓等元素表演作章節之間的過場。而作為往後創作的前傳，這次的文案也匠心獨運，「或者5年之後，我會用番同一段文字解釋我專輯嘅意念」。
難得能在音樂節主理節目，自然希望有更多人參與，但J1M3卻說本地音樂節的生態不太健康。他認為，雖然本地的音樂人一直努力地作出不同嘗試，但香港工作都市的性質難以讓人浸淫在音樂當中，而音樂產業又相對重視商業性，變相嘗試新曲風的單位鮮少得到足夠資源，長久下來聽眾愛好的光譜便會愈來愈窄；加上廣東話市場較小，而外國樂隊在音樂節的待遇也往往較香港樂隊好，預留給本地單位的預算甚至可以用「真係純粹為咗表演先入去」來形容。所以他期望這次音樂節過後，不同種類的音樂單位都可以走進大眾的視野，擁有自己的一片天。而場地方面，他指香港除了西九龍、中環海濱，其實還有很多地方可以開發，例如不同的郊野公園及島嶼。「何不舉辦Fuji Rock那樣走往野外的音樂節」——讓人真正離開城市享受音樂之餘，也從另一個角度重新感覺這個地方的文化地貌。
由組合到個人、幕前到幕後，如今出入獨立與商業之間的J1M3，或許也代表着香港的音樂尚有更多值得被發掘的可能。
文：鍾卓言
編輯：譚雅詩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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