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電影名字叫《流浪之月》,月亮就是我們不能避談的主題之一,究竟電影裡的月亮蘊含什麼意象呢?《流浪之月》的原著這樣寫:「我們所知道的事實與真實之間,有著如同月亮與地球般的距離。」我們所見的月亮光芒,只是從太陽光折射出來的光芒,只是當自己是一個主體而去看一個所謂客體的光芒。身處世界各地的不同人都能看到不同形狀的月亮,卻都以為自己看到的月亮是最真實的一個。月亮常常被形容為「繞著地球轉」,卻忽略了月亮的本質——月亮是它自己的。
電影中的更紗就是被標籤為這種月亮——理應「繞著地球轉」的月亮。這裡又引述後來成為情婦的更紗同事如何形容更紗:「像我們這樣的人最終不也只能靠男人嗎?沒有親人,便連逃命的地方也沒有。男朋友啊,是超越了戀愛關係的,是為了過正常生活而存在的必需品。一旦有意外,需要擔保人的時候,朋友可不會幫我們簽名。」更紗的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借宿在親戚家卻被表哥性侵、再去投靠阿文又會惹來爭議、自己只有一份兼職工作,是個「就算發生什麼事也無處可從」的人,所以磨滅自我去繞著「地球」(男友)轉也是「理應的本份」,甚至被家暴強暴也是「理應承受」的。平日肆意糟蹋更紗的男友阿亮的心裡話彷彿是「月亮,我賜你一個棲身之地,我獎你成為我一輩子的奴隸!」,他連名字也顯得狂妄:亮,多像地球。
在電影裡第一次出現月亮的鏡頭是在更紗被狠狠家暴完離家出走的下一幕,更紗憶起小時候飄浮在湖面上,叫阿文一起看月亮的片段,然後就逃到了她心中的月亮——地球以外的避難所——阿文身邊。這次的月亮出現在大白天,顯得蒼白無力。
電影裡第二次出現月亮,是阿文飄浮在湖面上,憶起更紗説過的一句「阿文,聽到了嗎?我喜歡你」,然後阿文痛哭失聲。這次的月亮出現在下午,微弱的月光雖能輕輕照亮天色,卻不足以倚靠月光引路,就如更紗的善意雖能借暖一陣,卻不足以結伴餘生。
電影裡第三次出現月亮,是在阿文母親像把營養不良的盆栽連根拔起一樣放棄阿文後,阿文抬頭望月,月亮卻被烏雲遮蓋,更馬上傳來打雷聲。雖然他這次在天空上看不到月亮,緊接的下一幕卻是在公園遇到兒時的更紗——阿文的白月光。
電影裡第四次出現月亮,是電影最後一幕。在阿文向更紗赤裸坦露自己身體上的殘缺後,兩人從此廝守。這次的月亮出現在大黑夜,光芒萬丈,盛氣宣告它才是主體。電影最後一句對白是「那就再去另一個地方流浪好了」,對,月亮不需繞著地球轉,流浪也可以是歸宿。自己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這部電影可能會令人聯想到《綠洲》、《小偷家族》等等,我則聯想到沙特的《嘔吐》。書中主角第一次感到嘔心是當「他看到孩子們玩石子打水漂,他也想像他們那樣往海面上扔石子,但我停住了,石子從我手中落下,我走開了,可能神情恍惚,以致孩子們在我背後哄笑。這便是表象,而我身上發生的事未留下清楚的印迹。我看到了什麼東西,它使我嘔心,但我不知道自己注視的是海還是石子。石子是扁平的,整整一面是乾的,另一面潮濕,沾滿污泥。」
《嘔吐》裡的石頭就像電影裡的月亮,其事物的意義和本質都幾乎被所有人混淆,因為每個人都習慣以自己為中心去客體化身邊的事物,以事物對自己的意義、因果關係邏輯、選擇自己想強調的論點而去斷定事物的本質。但主角拒絕接受這種將事物客體化的秩序和習慣,想打破這種偏見和幻覺,所以開始不斷否定每件事物以至否定手上的石頭,才會令自己和事物之間的關係產生巨大的錯位感,從而有嘔心暈眩的感覺。電影裡幾乎每個人都沒有覺醒,長期淹沒在媒體一面倒的訊息裡,甚至以「善意」、「行義」之名對更紗和阿文趕盡殺絕;但電影外的觀眾,應該要警醒自己感受沙特式嘔心感的必要。
最後説一句題外話:阿文為何選擇開咖啡店不開雪糕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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