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要數近來在東京不可錯過的展覽，莫過於東京都現代美術館現正舉行的已故音樂家坂本龍一展覽「觀音‧聽時」（seeing sound, hearing time）。不過觀眾若抱持慣常聽音樂的心態前往展覽，就可能會失望。
音樂常常被稱為「時間的藝術」，音樂作品順從時間這條直線開始至結束。然而坂本龍一對時間的存在抱持懷疑，曾說「所謂時間是我們腦中所創造出來的幻象」，希望解除常規的束縛，對永恆的音樂呈現方式更感興趣。他創作的音樂裝置藝術，探索在三維空間中表現音樂的新方式和可能，鼓勵觀眾自主地體驗空間中的聲音和時間。
在2021、2023年，坂本龍一先後在北京和成都舉辦過類近主題的展覽。由北京至東京，策展人難波祐子都參與在內。她接受專訪時提到，坂本龍一總是說有人想在韓國或中國舉辦他的展覽，卻沒有日本，難波祐子就想「為什麼不在東京呢？」因此早在2021年春天已計劃在東京都現代美術館展出他的音樂裝置，與坂本龍一生前一起構思「觀音‧聽時」展覽。
觀者自由詮釋展品
鍾愛坂本龍一的人遍佈全球，大多數人對他的音樂更感興趣，通過專輯、音樂串流平台、音樂會來聆聽和感受他的音樂。但另一方面，難波祐子指出沒有很多觀眾真正了解他當代藝術的面向，甚少有機會深入認識他以裝置或藝術展覽的形式所創造的空間與時間。然而實際上「他對音樂和時間的興趣或追求，總是與當代藝術實踐交織在一起」，難波祐子覺得「這個展覽或會辜負參觀者或樂迷的期望，因為他們知道坂本的音樂是什麼一回事。但看過展覽的參觀者會想『哦，他也透過裝置來探索（音樂）這方面』，所以對任何觀眾而言，都會是一種新的驚喜」。難波祐子說展覽開放給任何人自由地以任何方式詮釋展品，有點像坂本龍一的態度，「音樂使人自由、使坂本自由，也使參觀者自由」。
難波祐子亦分享在諮詢和討論策展的過程，坂本龍一總是清楚說明呈現作品的方式，他一直想要以新作品迎接觀眾，由於展覽的主題關於思考時間的概念，所以很自然地選擇以影像裝置TIME TIME開始。TIME TIME是以2021年與藝術家高谷史郎合作的劇場作品TIME為基礎，靈感來自夏目漱石的《夢十夜》、莊子的《莊周夢蝶》和能劇《邯鄲》。畫面顯示象徵自然的笙演奏者宮田麻由美輕鬆渡水而過，象徵人類的舞者田中泯卻拼命穿過水池，試圖征服自然。舞者徘徊夢裏夢外，表現無法區分夢與現實，並追問時間是什麼？
解構歌劇 探索時間與聲音
時間和聲音是坂本龍一向來關注的議題，他認為時間是一種幻想。於2007年。坂本龍一與高谷史郎合作發表首個裝置作品LIFE–fluid, invisible, inaudible…，作品涉及解構1999年首演的歌劇Life，與探索時間相關，在這次展覽亦有展出。歌劇Life以音樂、聲音、影像、表演來探討戰爭、科技、革命，有着起承轉合，是單線時間軸的作品；至於LIFE–fluid, invisible, inaudible…難波祐子卻形容是「無始無終」、讓人自由出入的裝置作品。懸掛在天花板上的9個水箱注滿霧氣，被解構且隨機播放的Life影像和聲音投射至水箱，並迴盪在整個展覽空間，穿梭其中觸發的影像和聲音的變化，創造無限變換、多樣的時間。
作曲不受限 音樂視覺化
坂本龍一嘗試以新的方式處理音樂、回應時間。他在罹患咽喉癌康復後推出首張專輯async，後來在自傳《我還能再看到幾次滿月？》憶起從患病開始，作曲不再受五線譜規則的規限，「五線譜只是基於『音樂是一種時間藝術』這樣的公約所編造出的權宜規定罷了」。坂本龍一也說過，「我之所以時不時會發表裝置藝術作品，跟我希望逃出這種規定有着很深的關係。在藝廊中展示的聲響表現，至少沒必要像一般音樂那樣要有個故事般的開頭結尾」。Async就是asynchronization的縮寫，即「非同步」的意思，音樂的步調不一定與線性時間的步調一致。
坂本龍一不止打算將async製作成專輯發行，更考慮將音樂立體地置於空間中，因此與不同藝術家如Zakkubalan、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高谷史郎等合創作async系列的裝置作品。難波祐子最喜歡的是async-volume，以24部手機和平板電腦顯示坂本紐約工作室、客廳和花園細碎的影片，再配上零碎的async專輯歌聲，「你從來沒有看到坂本的存在，但當看到這個裝置時，你能感受到他就在那兒，那就好像你潛在坂本的大腦裏，試圖重新體驗他的存在」，就似以時空交錯的方式，透過小窗窺探坂本龍一的內心世界。
展覽作品還有透過水或霧的形式將聲音視覺化，如water state 1，雨水從天花板上的裝置滴落水盆，泛起的波紋有時像水坑上的雨滴，有時又像大海漣漪，難波祐子形容觀眾在一剎那感受到季節流逝，並看見世界的微觀縮影。於美術館的戶外花園，還有每半小時展示一次的作品LIFE–WELL TOKYO 霧の彫刻#47662，掀動夢幻般的感官體驗，花園瀰漫霧光如誤進異域，創造出平行時空，靜心才隱約聽見音樂。
難波祐子再強調坂本龍一對時間和聲音的演繹難用三言兩語來形容，鼓勵親身到展覽現場去聆聽去感受，才能享受這場表演。
坂本龍一：「觀音‧聽時」
日期：即日至3月30日（周一休息）
時間：早上9:00至晚上10:00
票價：2400日圓（約120港元）
地點：江東區三好4-1-1東京都現代美術館
文：何詩韻
設計：賴雋旼
編輯：譚雅詩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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