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貴族薩德侯爵於十八世紀創作的《索多瑪一百二十天》,內容與形式之離經叛道,一直啟發後世不同突破想像與禁忌的創作。香港劇團「一條褲製作」今年載譽歸來,再度在台上演繹由美國得獎編劇Doug Wright大膽創作劇目《撒旦狂筆》(Quills),以薩德侯爵在精神病院的經歷為背景,為觀眾帶來連番震撼思緒及感官的演出。藉著「撒旦」之口,遊走於虛實之間,探討審查、性、暴力等禁忌議題,抒發對藝術及言論自由表達的憂慮與及堅持。
《索多瑪一百二十天》原著作者法國貴族薩德侯爵,創作成書時,是在1785年。他當時正被囚禁在以監禁貴族、政治犯聞名的巴士底監獄。書中描劃的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統治末年(1700左右),四個權貴包括法院院長、公爵、大主教及銀行家,將16名俊男美女綁架,在偏遠地區的一座城堡內縱情沒有界限的慾望聲色的故事。而當它重新放置在二次世界大戰這個時代背景,會如何牽扯出當中的情慾流動?1944至45年,當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熊熊烈焰正在焚毀一切、舉世還在納粹盟國的鐵蹄下哀號、掙扎與反抗時,意大利法西斯份子在德國的扶植下於北部地區建立了流亡傀儡政權薩羅共和國,掌握權力的大總統、大法官、公爵和大主教四人將18名俊男美女擄掠往位於馬爾扎博托(Marzabotto)的城堡,開始了比酒池肉林更酒池肉林、比感官世界更感官世界的故事。城堡宏偉壯麗,矗立在山色明媚秀麗的鄉郊中,設計充滿包豪斯主義風格,簡潔雅緻,明麗堂皇。樂韻悠揚浮華悅耳隨處飄起,光影中滲出絲絲懸疑的氣氛。這情景就是意大利電影大師帕索里尼在1975年拍成的跨世紀禁片《索多瑪一百二十天》。
透過創作無界限的SM情慾故事,薩德侯爵表達了對性解放的嚮往,同時也鞭撻了當時法國貴族腐朽、沉淪和墮落的風氣。而曾參與左翼社運的帕索里尼,在電影作品中則加入了濃重的政治諷刺意味,他將電影場景設在法西斯政府所在的地區,而大總統、大法官、公爵和大主教便分別象徵了政府、司法、貴族及宗教的政治勢力,片中公爵一句「一旦我們成為國家的主人,我們法西斯主義者自然是唯一真正的無政府主義者。事實上,真正的無政府狀態是權力的無政府狀態」,對法西斯主義的諷刺表露無遺。政治立場如此鮮明,難怪在拍完電影後不久便慘死在街頭的他一直被認為是被政治暗殺。
在荒謬動蕩的年代,被鎖困於監獄、精神病院內,薩德侯爵無法好好寫作,只能倉猝、艱難地完成了《索》第一部及後三部的細緻大綱。帕索里尼在構思、拍攝影片時,向但丁《神曲》的篇章結構取經,將電影分為「地獄之門」、「變態地獄」、「糞尿地獄」、「血的地獄」四章,令到故事更加完整、嚴謹。帕索里尼曾公開提到,除了時代背景改變、電影場景刻意設計,並在情節中加入現代化的處理(如按法律執行死刑的處決方式:絞刑、槍決、勒死和電椅)外,他都避免改編故事情節,以免讓觀眾看出明顯的修改痕跡。
和帕索里尼電影相似的是,《撒旦狂筆》的劇本同樣有許多具官能刺激的描述,而它並非像恐怖片一般只為嚇人一跳,而是在探討一個很重要的主題:一個藝術家在艱難的情況之下,如何繼續創作?「思想」會被扼殺,還是會繼續找到出路?或許如劇中一句台詞——「面對逆境,藝術家才最精神」。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人類已經可以乘坐太空船扶搖直上太空登月探月,但普羅大眾對SM仍有很多謬誤,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在施虐與受虐的痛苦、羞辱之間,竟得著莫大的歡愉、爽快和幸福感,更遑論了解SM是一種很複雜多元的情慾,SM並不只是痛與苦,也不一定會有痛苦。除了鞭打之外,綑綁、調教、戀物、角色扮演等等等等都可說是SM的行為。而在那個極度封閉保守的的年代,即使被鎖入監獄、被送進精神病院,薩德侯爵卻依然敢書寫出自由無限的情慾情色故事,震爍古今,這是他的作品最出色、偉大的地方,難怪手稿在2017年會被法國政府列為「國寶」。同樣酷愛SM,又曾背負著精神病污名的同性戀者帕索里尼(1970年代美國精神醫學會(APA)才將同性戀從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中除名),拍下了《索》片,卻到今天仍有地方將之列為禁片。時空的變換與交錯,不能不令人驚歎、惋惜。
縱然時至今日,薩德侯爵、帕索里尼兩人俱往矣,但他們卻將自由、勇敢追求情慾的精神傳世,令後世得以藉著「撒旦」之口,繼續狂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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