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Donne:「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擁有全部的自己。」我們是群體動物,但本質終究孤獨。在世界中心呼喚愛,傾瀉一公升的眼淚,千古以來尋覓知音的欲與苦,從未中斷。
日本國民詩人谷川俊太郎乃戰後藝術家,如大江健三郎、安藤忠雄、宮崎駿等,都是屬於同世代的人,見證日本歷史變化,包括原子彈轟炸廣島長崎、經濟奇跡和二十年的失落。
詩人少年的名篇〈二十億光年的孤獨〉,1952 年揮毫的孤獨,至今仍然廣泛傳誦,上天落地,宇宙萬物因渴望而牽引彼此,詩歌跨越時光銀河,直達你我孤獨之心。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谷川俊太郎 林水福譯
人類在小小星球上
睡覺起床工作
有時會想向火星要同伴
火星人在小小星球上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
(或者在捏理李 騎蘆魯 哈啦啦呢)
不過有時也會想向地球要同伴呢
那是千真萬確的事所謂萬有引力是
彼此牽引的孤獨的力量宇宙歪斜
因此大家彼此需求宇宙一直膨脹下去
因此大家不安對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我不由得打噴嚏
谷川俊太郎 20 歲的詩作,相當可愛。這種幽默情懷直至 90 老年依舊無改。筆下母題,乃自己與世界、宇宙的關係,一直求新求變,享受寫詩的樂趣。
詩歌首節,先寫人類居住的地球。所謂日常生活不過睡覺起床工作,在這些平庸無聊,甚至磨滅人心的瑣碎,但我們都有一個共同願望,希望有同伴。
有趣的是,原來連遠在外太空的火星,都有像我們一樣的火星人,一樣孤獨。詩人幻想火星語言「捏理李 騎蘆魯 哈啦啦呢」,代表睡覺起床工作,強調「千真萬確的事」,希望有同伴。
可愛幽默的表述、想像,發笑背後實在埋藏了人類存在的悲涼境況。正因沒有知音,欠缺溝通才有渴望,甚至要在另一顆星球尋覓,無法實現。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的犀利不止如此。谷川俊太郎開啟天文之眼,情理交融,引用萬有引力、宇宙歪斜和膨脹,連繫人心。這一切一切,都是萬物孤獨的彼此牽引。
詩人執筆之時,正值天文學 50 年代,開始有更好的儀器、理論探索宇宙。文學佐以科學,感性接通理性的作品,屬於新時代的視野,看見無數讀者。
看見無數讀者的孤獨,看見孤獨的巨大。我們都望著未知的黑暗,想像華麗星體,拉長手臂,渴求摸到他人,令宇宙歪斜,偏偏現實是膨脹遠離,不安無限擴大。
如佩索亞言:「我的心稍微大於一整座宇宙。」宇宙回到現世,有如我們面對人際關係,都有彼此牽引的萬有引力,彼此需求。因為人心距離難以掌握,必然不安焦慮。
結句「我不由得打噴嚏」,不妨想像年輕孤獨的詩人,如同你我深夜抬頭看天:漆黑布幕綴連光點閃爍,動人的光之逆旅,如此美,如此孤獨,寒風最易令人打噴嚏。
多年後,老邁的谷川俊太郎回首說道:
「我的第一本詩集《二十億光年的孤獨》出版於 1952 年,當時我 21 歲。 那時人們對宇宙大小的認知是 20 億光年,現在由於測量技術的進化已經擴展到了 137 億光年。但與此無關,時至今日,《二十億光年的孤獨》似乎仍被年輕的讀者廣泛閱讀。有了社交媒體,詩歌傳播的手段跨越國境逐漸多樣化,但與科學技術不同,詩歌發生變化並不意味著註定要進化到一個新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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