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第一眼看Wilson的作品，也許會有種錯覺，認為他的照片必然攝於日本，但仔細看，那種淡淡的清新自然風景，還有悠然坐在城市一角的路人，大多是取自香港各區小角落。90後攝影師Wilson Lee，由中五開始接觸攝影，5年前於國際攝影賽事中勝出，現成為擁數萬粉絲的IG達人。Wilson的相片，總是散發着一種莫名的親和力，你不會看見香港著名打卡景點、超廣角的震撼感，又或調色至上的後製照，反而可能會看見熟悉的屋企樓下。
當天Wilson戴着幼框眼鏡，一身牛仔布外套和牛仔長褲，袋也沒有帶，手上只抱着一部他最心愛的Leica相機。兩袖清風，配一副文青樣子，他的低調氣質與日常幻想背着大背包和揸長鏡的攝影師截然不同。「其實我本身讀Econ（經濟系）的。」以前只對着數字，讀書與攝影毫不相關，怎麼忽然有興致玩起相機來？一切只是無心插柳，中五會考後的數個月假期，因為太無聊接觸攝影，卻愈玩愈精。沒多久他便開設博客「時候尚早」，記錄照片和寫散文，同時分享器材用後感。同年，他開展6年的英國留學生活，並把攝影融入生活。當時身處倫敦南部讀書的他，主要在宿舍和附近拍照。英國空間大，風景美不勝收，成為他最初拍攝的題材。「和很多人一樣，我最初是先追景，去些大家上網一找就找到的郊外景點，來來去去都是那些景。但當不少人追求在完美天氣下拍攝風景，我開始問自己一張相究竟帶到些什麼給觀眾。」
拍攝遇樽頸 「唔識影」香港
熱戀後總有倦怠期，他在攝影上又有否遇過樽頸位？Wilson笑言自己幾乎沒有放下過相機，在英國留學時每年4至6月都要閉關預備考試，但之後重拾相機依然充滿幹勁。回港後，Wilson不時獨遊歐亞國家，他踏足過優閒的橙色小城馬爾他、混雜無章令人驚心動魄的印度、井然有序而遍佈美景的東京等，總是快門不停；但唯獨從英國回港後，絕少在香港拍照。「因為在香港長大，所以更加不知道有什麼好影，處處都是這樣，生活得太耐，對這個地方麻木了，我有種好強烈的感覺是『我不是不想影，而是不想在香港影相』。」
在Wilson的攝影生涯中，香港成為他唯一的停頓位。但在2018年底他看了攝影師朋友Jeremy Cheung的相展，受到啟發，攝影路出現了轉捩點。「印象深刻的不是他影的某張相，而是他整輯相！看他的相的感覺是：『原來香港是這樣漂亮的嗎？』。」從Jeremy的照片，他發現香港美得很，甚至不下於其他歐洲地方，只是你有沒有細心發掘。「以前成日覺得香港不漂亮，但慢慢反思自己是否心態有問題，那一刻好似『撻着咗個掣』，決定好好去影一個我成長的地方。」於是他開始拿着相機四處游走，但挑選的地方幾乎是沒有特別的美麗景點，例如沙田城門河及乙明邨、大埔海濱公園、梨木樹邨、將軍澳單車徑、杏花邨等，普通得筆者會形容為「搭巴士時經過的那些你不會落車的地方」。他卻表示， 「愈見慣的地方才愈難影，所以要調整心態，學識欣賞它的美」，正如10年前相機品牌琅琅上口的廣告名言，攝影從來都是——心態決定境界。
記錄人與環境互動 獨一無二
近年他沉醉街景和人像題材，「成件事很漫無目的，行行下街影urban，有一刻覺得香港街道和人的組合更有趣，每個畫面都好獨特就持續影」。在英國遊學時他的攝影題材雜亂無章，雖然像處於混沌期，卻成為他磨練技術的根基，令他以後拍街景更得心應手，亦奠定了現今的攝影風格。Wilson提到，拍街景分兩種，一種拍城市裏的人像，集中在人，而他則崇尚拍都市裏的人，重視人和環境的互動，「我會當自己是透明人，不會干涉畫面任何主體。我不會期望有什麼畫面，而是等畫面自然出現。（記者插口問：影景都是這樣？）天氣也有不確定性，但街道和當中的人結合的某個moment，就一定是獨一無二」。
對Wilson來說，香港最大特色是它的新舊對比、自然與城市混合，畫面本身就充滿張力。「我不是只想影人像或城市，而是影人和城市的關係與互動。」兩者碰撞一刻，正是他的生活題材。香港人普遍不習慣鏡頭，反倒令他的過程更富挑戰。不過若遇到願意被拍或「傾多兩句」的人，他會更珍惜緣分，「有次去梨木樹邨影相見到有個婆婆，本身想偷拍她，但她發現了我，於是和她談了幾句，拍了張她坐下在笑的相片，令整輯相更圓滿」。透過「落地行」，他逐漸發現香港的另一番味道，並以鏡頭傳遞日常中旁人最容易忽視的香港美好風景。「我的相片正是想挑戰大家的既定想法，是不是去旅行在外國景點才影到靚相呢？」
盼出書開相展 留住衆人視線
談到往後的攝影，他思索一會說：「想出書，或者開相展。攝影到某個階段，我想轉換一下媒介。今時今日大家在IG看一張相兩秒就即刻掃走，當一本zine、相集在手，才會令大家願意停下來，看清楚相片和背後的故事。」在速食和影像先行的年代，有人研究如何在社交媒體吸睛，例如caption要限制多少字數才適合、相片有人出鏡like數會高一倍、有貓或放閃照是「呃like」王道、什麼鏡頭的照片最能帶來視覺震撼等。但說到最後，一張照片的靈魂離不開構圖和故事。如果大家能放下手機，回歸基本，細心觀察每個平凡的角落，就算是在看似無聊的回家之路，你也會跟Wilson一樣，發掘到香港的滄海遺珠，找到我城的獨有風景。
■給香港的話
「希望香港人更加懂得欣賞香港。」
■Profile
Wilson Lee
在香港、台灣及日本各地從事不同的攝影工作。涉獵題材廣泛，包括人文紀實、城市建築、人像攝影等。2015年在Sony國際攝影獎的公開組中勝出，成為歷屆最年輕得獎者。他現正活躍於多個社交媒體平台，並同時與Monocle等雜誌合作，發表其作品。
Instagram：@leemaishun
文：尹青
編輯：劉家睿
電郵：feature@mingpa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