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2024年即將過去,這一年有哪些令你印象深刻的本地盛事?是跨年時的維港煙花;陣容精彩卻銷情欠佳的Clockenflap;還是近日牽動全城目光的可愛熊貓?文體旅局於上年4月成立「文藝盛事基金」(盛事基金),希望吸引大型文化藝術活動在香港舉行,「吸引世界各地旅客參與,讓他們感受香港獨有的魅力」。
香港之外,也有不少令人難忘的盛事,2024巴黎奧運會一定榜上有名。Google日前公布「香港2024年度熱搜關鍵字」,「奧運」躋身前十。體育之外,奧運亦成為法國對外輸出的「文藝盛事」,從文學到歌舞,從塞納河到大皇宮,法國「盛事」如何將文化影響力傳向世界,又可給香港帶來哪些借鑑?開幕禮藝術總監Thomas Jolly接受本報專訪時透露,執行上遇到最大的意外還是天,當天要下雨,「讓一切變得如此複雜」。
【文化外交系列一】
「(巴黎奧運)開幕禮是最重要的,是法國向世界打招呼的方式,我們向世界說,『你好,這就是我們』。」2024巴黎奧運開幕禮藝術總監Thomas Jolly接受本報專訪時說。在124年和100年前,奧運會也曾在巴黎舉行,前者是女性首次登上奧運會賽程;後者誕生了深入人心的奧林匹克格言「更快、更高、更強」(Faster, Higher, Stronger)。珠玉在前,Thomas Jolly希望通過2024巴黎奧運會讓觀眾看見:「現在的巴黎是怎樣?現在的法國又是怎樣?」
開幕禮講述法國故事
開幕禮中呈現的現在的法國是怎樣?長達4小時的表演分為12部分,在塞納河與沿岸上演。伴隨由美國歌手Lady Gaga唱響法國「紅磨坊」歌劇,瑪麗皇后被斬首的故事在巴黎古監獄再現;象徵LGBTQ與多元關係的3名演員穿梭在法國國家圖書館中,用多本法國文學作品傳遞情感;不同族裔的法國音樂家聚首一堂,在藝術橋上放聲歌唱;眾多女性雕像從河中升起,一展女性貢獻與姊妹情誼(Sororité);典禮尾聲,還有法裔加拿大女歌手Celine Dion在巴黎鐵塔上唱響《愛的頌歌》(Hymne A L'Amour)。
Thomas Jolly通過奧運開幕禮向世界講述的法國故事,隨塞納河水緩緩流向觀眾。「塞納河有非常古老的傳說:一位叫做Sequana的女神,為了逃離海神波塞冬的侵犯,將自己化作一條河——塞納河的顏色來自於她的眼睛。這是一個女性逃脫代表着暴力的男性的故事。」。Thomas Jolly說,「這也可以是奧運精神的一部分」。在他看來,不同的環境、文化元素與藝術形式形成的符號,都是法國的象徵——「開幕禮的參與者來自不同的文化,我們對於文學、電影、遊戲、舞蹈、音樂、繪畫的了解各不相同,但我希望每個人都有東西可以參與進去。」
三維巴黎地圖模擬場景佈置
首次離開室內、將整座城市作為舞台的開幕禮對Thomas Jolly而言就像是「一張乾淨的白紙」,「一切都需要重新建構,我可以自由發揮」。為防止開幕禮內容提前泄露,在開幕禮正式舉行前,從未作過完整的綵排。為保證開幕禮順利舉行,他在籌備期「考察了所有圍繞塞納河的景點,研究它們的歷史與回憶,以及衍生的文化參考,比如電影、繪畫和音樂」。身為遊戲愛好者的他笑着向記者透露,他獲得了一份「三維巴黎地圖」(3D version of Paris)。通過控制器,他可以在虛擬世界中穿梭於巴黎的大街小巷,「我可以坐在每個位置上,讓太陽升起,讓夜晚降臨——我就是神」。他用了兩年的時間,在三維地圖中模擬場景佈置、3000名演員與12個部分的表演細節,「像拼圖,一塊,再一塊,確保開幕禮當天,它們可以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Thomas Jolly對遊戲的喜愛,還體現在奧運火炬的傳遞中。一名身穿白紗的蒙面火炬手貫穿開幕禮全程,他將火炬「盜走」,一路攀上羅浮宮、闖進音樂劇《悲慘世界》(又譯《孤星淚》,Les Misérables),再將火炬交給西班牙網球名將Rafael Nadal。引領觀眾一覽巴黎風光之餘,亦引發一眾猜測: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誰?Thomas Jolly一邊用手遮住臉,比劃出面具的形狀,一邊解釋:「有一款法國公司基於法國歷史製作的遊戲,也是我最喜歡的遊戲,叫《刺客教條》(Assassin's Creed),我覺得這個遊戲是個藝術。」遊戲中蒙面的主角,是Thomas Jolly的靈感來源之一,他續說:「不止是《刺客教條》,我想要創造一個新的法國角色,一個浪漫的法國角色。在法國文學和電影中,總有一些戴面具的角色,比如《浮宮魅影》、《歌聲魅影》……隱藏面孔,這也許很法國(very French)。」Thomas Jolly面露神秘:「告訴你一個秘密,在原計劃中,面具會摘下來,露出一張令人驚訝的臉——那原本是一名超級運動明星。但在(開幕禮)一周前,對方取消了(參與)。那一刻我想,好吧,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命運。」
重心不在科技 大雨未成「災難」
命運,是臨時取消的超級明星,也是突然降下的瓢潑大雨。開幕禮舉行時下起暴雨,對露天表演造成不小阻礙。對於那場雨,Thomas Jolly至今記憶猶新:「我不知道會下雨,這讓一切變得如此複雜。」大雨導致室外舞台積水,表演者跌倒風險增加;不少運動員、觀眾亦因雨勢過大而提前離場。雖有大雨攪局,但開幕禮未受太大影響,仍然繼續,對他而言,雨卻並未成為「災難」,因開幕禮重心並不在科技:「如果在開幕禮上使用了無人機或者高科技元素,在下雨的情况下顯然無法使用,那絕對會是一場災難。但正如你所見,開幕禮並未嘗試任何具開創的新技術,而是利用了巴黎的文化遺產,並通過藝術家、藝術表演和人們的參與將其放大,創造過去與現在、歷史與現代、文化遺產與藝術創作的對話,並在其中找到平衡。」
記者憶起香港早前因下雨、電離層閃爍而受到干擾的「盛事」,雖然情况有所出入,但或許可以借鏡法國經驗。正如Thomas Jolly所說,一味依賴技術,「可能會失去意義和詩意,沒有什麼比『人』更重要……人與人之間的連接,比無人機更重要」。
盛事難造,眾口難調。在開幕禮第8幕「節慶(Festivité)」中,因演員在枱後一字排開及變裝皇后(drag queen)的出演,被指戲仿基督宗教畫《最後的晚餐》而引發褻瀆宗教的批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場健康的辯論,因為他讓人們意識到,一些政治家或媒體人承認他們反對(法蘭西)共和國的價值觀,反對法國歡迎所有人——不論性別、出身背景、宗教或性傾向——的事實。」在Thomas Jolly眼中,在向世界說出「歡迎,這就是我們」之前,「我們」的內涵十分重要。「『我們』是所有法國人,『我們』充滿多樣性,有老年人、年輕人、來自其他國家的移民,有很多不同的宗教、性取向、性別、世代。我不希望任何人被排除在這場派對之外,我希望每個人都感到自己被代表。」
「一個能與最多人對話的方式」
是次應設計營商周邀請的香港之行,是Thomas Jolly首次遊覽香港。3天的停留時間,他認為「並不足以了解香港」,但他仍為香港盛事提出建議:「一個表演想要成功,並具世界的影響力,你必須找到一個能夠與最多人對話的敘事(方式)。不是一部分人,而是要吸引盡可能多的人,利用現有的資源,在每個部分、每個場景中都要做到這一點。」Thomas Jolly回憶起在奧運會前,許多法國人並不願相信奧運會;但在那個晚上,許多人「有一種強烈的團結,和身為法國人的自豪感」,「那是很久以前我們曾經感受到的情感……不是我們在報紙上讀到的,或是在媒體或政治家口中聽到的,而是我們共同感受到的」。
文:王梓萌
編輯:王翠麗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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