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還記得香港1970、80年代的武打和殭屍片嗎？套套打得落花流水，觀眾大叫痛快！周淑慧就是看這些港產片長大，邊看邊想打埋一份，但小時候的她放學無得玩，幫阿媽看檔賣韭菜豬紅。20出頭，她當上女特技人及替身，因沒有從小習武，給人取笑輸在起跑線。日子過去，她卻當上過百套香港電影電視劇的特技人，曾為著名演員跳海撞車，贏得「鐵人慧」外號。輸在起跑線，那追回來的秘訣是什麼？就是膽識和勤力：「 昨日已逝，明日是謎；面對今朝，盡力而為；堅守信念，奮鬥到底。」
周淑慧說：「做我們這行，金句很多的啊！我的座右銘是：『不求與人相比，但求做好自己。』」慧慧正式入行17年半，日子有功，成就她的健碩身形、手瓜起𦟌，雖然瓜子口臉身材嬌小，但前看後看毫無文青味，反而給人精靈好動隨時能打兩個空翻的感覺。約她到公園拍照，之前在電話提醒她因為要拍照，記得打扮一下，她準時出現，卻不施脂粉、唇膏也沒塗，也沒set個chok頭，「鐵人慧」僅是紮起馬尾，孭個小布袋就來應約，說話有碗話碗，有碟話碟，很是可愛。
首做替身就跳海 一take拍完
「行內人叫我鐵人慧！捱得嘛。我入行不是因為有武功底，是膽識先行，我第一次做替身，就要跳海，拍《先生貴性》做女鬼陳慧珊的替身，但要跳落浮在海上的郭少芸身上借屍還魂，當時沒有動作指導，我想了想，就成個人攤開撻入海，一take拍完，全場鼓掌，接着其他電視及電影錄影廠，陸續找我做替身。」那次她回家，半邊身撻到瘀藍色。當時她還未學功夫，也未懂拍撞車戲，但如今拍撞車戲，她熟練得很，跑到最近車前，姿勢似站着，實則一腳虛一腳實，0.5秒已跳上車，「食住煞車位」假扮撞車，接着半秒之間被「撞」落地，身體加速在地上滾。「初入行時，做替身例如撻埋牆及撞車等，衣服下會穿得像鐵甲威龍，避免撞傷，那時你不穿，武指也要你穿，怕你受傷，現在做了這麼多年，我已掌握竅門，一來就知道如何卸力，不用穿到成隻糉，這樣可以靈活些，也可以更似要我替身的演員！」
以前我們看武打片，常取笑女明星一旦和人比武，必定背着鏡頭兼臉兒大了一倍，因為龍虎武師是男人。但原來今天的特技替身，格鬥時已不用閃開臉，一切由CG（Computer Graphics）搞掂。「好像拍《赤道》（2015年電影），我是文詠珊的替身，先用儀器在她的頭部四周掃描，再在我的臉掃描，開鏡時，只要在我的臉上貼上5個點，我就可正對鏡頭拍爆破戲，用CG技術，換上她的臉。」
爆破戲和水底戲的特技人，也是她最難忘的工作，因為拿揑時間必須準確，並要很大耐性，還要理解和消化武指的講解——技術可能輸在起跑線，但鬥心和聰明急智卻不一定在起跑線上得來。「我很感恩，遇過很多啟蒙老師，例如教曉我『冷靜』的武術指導鄧瑞華師父」。慧慧說：「他很年輕，才30多歲，他說做特技人一是冷靜，無論現場情况有多急，都不要受影響，心裏記住『冷靜』；二是要對自己有信心。做特技人不明就問，例如，我中了槍，是中頭定中腳，是跑的時候中，還是停下時中，中關節位還是膊頭，都有不同的反應，不明白記住問，不可自己估。我就是這樣日漸進步，全靠經驗分享，沒有書教到你……」她的金句又來了：「欣賞別人的長處，也看別人的短處。」看到別人的某個動作不夠靚，自己就學懂改善。
被取笑無武功底 轉行3年重投特技
她本來打算1999年入行，但因為「輸在起跑線」，被人取笑無武功底如何做替身？她以為自己不應在這個熱愛的行業發展，於是轉行當了近3年知客，到2001年才重投特技人懷抱。那為什麼又回來呢？其實她做知客也做得不錯，獲老總賞識升職，因她為人勤力，沒有客人時便去執枱，若升上去當經理，不也是不錯嗎？
慧慧是潮州人，會說潮州話。潮州人出名勤力，DNA都在她和母親身上顯現，其實她才是贏在起跑線，注定吃特技人這行飯，自小膽識和刻苦兼備。
「我有一兄一姊一妹，我排第三，小時家境艱難；阿爸爛賭，他早晨幫阿媽煮好韭菜豬紅，阿媽去開檔，他就去賭。」慧慧早上四五時就要爬起牀，幫手洗七八斤韭菜，她最記得，冬日一雙小手泡在冷水裏凍得發麻。她也記得有次母親被鄰檔小販用粗口罵「×你老母」，慧慧晚上和母親收檔後，就一個人折返指摘鄰檔，說他們罵人什麼也好，不可以「老母」侮辱她的媽媽！
「我也記得阿媽叫我們睇住檔，她去茶樓和收數佬講數，因為阿爸爛賭，是病態賭徒。我阿媽好叻㗎，我記得她同爛仔講數，說什麼先還釘（利疊利），等檔口掙到錢再分開還……」說到這她不禁落淚，也因為家事，母親壓力很大，4個子女經常吃「藤條炆豬肉」，「我阿媽以前打仔女，打到隔離師奶也來勸。到長大後，我才明白阿媽壓力有多大！以前我有段時間跟阿媽關係很差，近年重新修好，現在我拍戲不在香港，阿媽會每天來幫我餵貓。我不用拍戲時，都會陪阿媽飲茶」。父母終於多年前離婚。
錢嘉樂成伯樂 鼓勵「畀信心自己」
她用手擦乾淚水，再展現一張笑臉。2001年，她重新入行，後來拍《旺角黑夜》時認識錢嘉樂，感到他是自己的伯樂，他沒介意她沒習武底子，反而時常給她鼓勵，還會在拍特技動作前給她一個hug，跟她說「畀信心自己」！
她又遇上武指易天雄：「他藝高人膽大，來自成家班，和嘉樂哥由細玩到大，他教我很多動作和如何練功；還有郭追師父，他教我如何做撞車戲，車衝落山崖我怎樣跳車，很多特技動作都是他教我。」重新入行，她開始學習武術和接受訓練：「每天會跟師父練三四小時。我就是這樣走上特技人之路。」
17年半來，有跌傷過有入過醫院，但她仍是喜歡食這行飯，她笑得燦爛，說：「做這一行的快樂是滿足感，當你做到一個動作，一take做完，在場的武指、攝影師，有時還有爆破師、副武指等，會全場拍掌！」
■給香港的話
「做人一定要飲水思源，有一顆感恩的心，謙卑努力學習，尊師重道。記住每一個人的長處及短處，好好運用；盡能力專心做好每次演出，記住每個給機會自己的人。」
■Profile
周淑慧
資深特技人、替身、演員，為現時香港少數女特技人，入行後才習武，師承多位武指，現為「香港動作特技演員公會」助理秘書長及特邀委員。入行17年半，特技動作範圍包括拳腳打鬥、撞玻璃、撞車、做火人、吊威也、跳海及中國功夫套路等。參與電影及電視劇替身和特約演員過百部（其中10部為外國片女替身），包括電影《寒戰2》、《赤道》、《旺角黑夜》、電視劇《城寨英雄》及《飛虎2》等。最愛跑步、陪阿媽飲茶及陪家中4隻貓玩。
文：朱一心
編輯：廖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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