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有天我經過一間店舖，門前販售的蔬菜看來很獨特，形狀扭曲、大小不一，有種更野性的氣息。我停下來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它們顏色和質感很美。居日後，我有時也會遇到前所未見的蔬果。當我以為那只是有機蔬菜，才看到標示——「古來種野菜」。
現在蔬菜的種子大概分為兩種：「F1種」和「古來種」。F1種是人工改良種子，用其種植的蔬菜大小和口味均一、產量高、保質期長，目前超市販售的蔬菜99%都是F1種。然而，F1種子是交配種種子，因經過基因改造，質量只能維持一代。因此，農民每次播種都必須購買新種子。「古來種」是用未經改良、代代相傳的種子，它們經歷過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種植歷史。由於它已經適應當地氣候和土壤多年，因此可以採用貼近自然、不依賴化肥或農藥的耕作方法來栽培。直到1955年左右，日本人吃的蔬菜大部分還是來自古來種。
我遇到的「古來種野菜」，是由八百屋「warmerwarmer」的高橋一也代理的。後來我嘗試去了他在吉祥寺舉辦、每月兩次吃古來種野菜的「Stand Bar」。他告訴我關於「古來種野菜」的一些故事。「一位在福島縣世代務農的農民，在2011年3月東日本大地震後，失去了他的田地和種子。後來問能否獲得種子補償時，電力公司告訴他：『那只是一顆種子。』農民打了個顫，因為這表示人們根本不了解種子對社會的重要性。」「古老的蔬菜就像藝術品，需要經過很多年的時間才能創作出來，它們是經過人類雙手一遍又一遍地塑造的。」高橋先生着迷於古代蔬菜的獨特和美麗，甚至展開名為「Piece Seed Project」的計劃，請來攝影師記錄這些蔬菜的外觀。他又告訴我，日本是世界上唯一種植超過150種蘿蔔的國家，種子庫更保存了1000多種蘿蔔種子。
我初嘗古來種蘿蔔，它和我以前吃過的任何蘿蔔都完全不同，有一種複雜而野性的味道。「原來這種味道也可以稱為蘿蔔的味道」這經歷很有趣。雖然我自覺舌頭沒有很巧敏，但這令我想起同與蔬果有緣、家族經營蔬果店的伊藤若冲。《菜蟲譜》是若冲晚年的彩色卷軸畫。再看一次《菜蟲譜》，那對40多種水果和蔬菜的形狀與色彩的描繪，像多了一重閱讀。
在短暫的季節閃閃發光，連繫生命與風土記憶的種子，的確美麗。
作者簡介：從事藝術創作，現居東京
文：陳楚翹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