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忙着找尋日常生活中的詩意吧。」瑞士紀錄片導演積琪蓮津德（Jacqueline Zünd）說。看其紀錄片，沒有爆炸的主題，沒有驚心的追查，她喜歡拍攝每個人都會面對的生活。香港藝術中心將會舉行積琪蓮津德的回顧展，放映其3部長片作品，分別觸及失眠、離婚家庭及晚年危機等。生活無可避免的衝突就像感冒，而創作或可為患者送上一顆處世藥丸，暖水送服，治癒有期。
「題目都是源於我自己，包括因為媽媽失眠，及我兒子在兩個家庭長大等。而我踏入40歲時，開始有點中年危機，及對生存的質疑，便希望去找不同的人，看看他們其實是如何想。」透過視像會議訪問積琪蓮津德，她三言兩語便解釋完創作動機，因為實在沒什麼好說。生於蘇黎世，大學主修新聞學，其後在倫敦電影學院研究電影，2010年推出首部紀錄長片。香港藝術中心、瑞士駐香港總領事館與Swiss Films將放映其作品及她另外點選的電影，她接道：「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影響，但他們都被同一些問題纏繞着。因為背景不同，他們說出問題的方式，看事物的角度，也會不同。」
3勇士人老夢不老
積琪蓮津德作品其中一個特色乃追拍五湖四海的人。例如《解憂終點前》（2016）講述來自美國、英國、日本的3個老人，在退休之齡才踏上新旅程。導演表示，原本她想追拍西班牙一個老人聚居的社區，卻發現故事悶到不行，正要放棄之際，在餐廳遇上從事棟篤笑變裝皇后的Steve，由英國毅然搬往該處。另一受訪者Bob首次駕露營車，獨自漫遊荒蕪的加州沙漠，更答應邊駕邊等待導演籌集拍攝經費，而足足延長公路旅行兩年之多。日本的山田先生則學習為兒童朗讀故事，反思年輕時營營役役工作。不過不失地過了大輩子，他們在晚年繼續找尋意志與尊嚴。
五湖四海未睡夜
看積琪蓮津德的作品，不小心以為在看劇情片。《無眠異夢》（2010）主角分別來自西非布吉納法索、烏克蘭、美國和中國，均為失眠症患者。畫面角度均經過細心挑選，呈現失眠症患者天天「相對」的夜晚，布吉納法索晚上唯一開着的劇院燈，上海密麻麻的大廈窗，美國的24小時超市等。其中一名患者是報稱失眠了20年的男人，曾接受過大量媒體訪問，亦有一些是寂寂無聞的人。積琪蓮津德表示：「不同地方的夜晚，就是片中第五主角。」在悉心安排之下，電影的鏡頭及調色風格強烈，讓人感到有如戲劇作品，一般較為粗糙寫實的紀錄片不同。加上導演編織受訪者的說話，彷彿加上魔法藥水，令他們說話有如詩章，有如對白。縱然失眠使人們精神匱乏，有些人甚至憤怒沮喪，他們卻在夜裏剖白喜出望外的發現。這些都是一段段真實訪問。
為何不睡呢？「為何」卻不是積琪蓮津德最關心的事。或者她選擇此等似乎平平無奇的題目，原因都大同小異。她花上力氣說的是「如何」，反映人物如何觀察世界，感受又是什麼：「很多時我都是希望呈現『如何』，而不是『為何』。如果說很多『為何』，感覺即成為一種分析的、醫學的、社會的劇集。我更希望觀者可以走入另一個的宇宙內，那個宇宙是很孤獨的，只有自己可以面對的。不是嗎？生活中的孤獨，是我們永遠要面對的問題。」《解憂終點前》、《無眠異夢》多數把受訪者的說話配上其他畫面，即有如獨白旁白，營造走入人物內心世界的效果。如果要歸納她的片，我會說是寂寞。每個人即使有弟兄姊妹、朋友、伴侶，最後面對內心的，終只有自己。應該說，面對自己時永遠是寂寞的，永遠喃喃自語。
小朋友說「離婚」
反之最近作品《若問我是誰》（2019）則絕多拍攝兒童對着鏡頭說話，映照出別一番體會。作品由瑞士5個父母離異的兒童講述心情，提及當父母在子女面前講對方壞話，令他們無所適從。他們卻努力想像理解事情的方式，往往比成人更勇敢地說出內心。積琪蓮津德表示：「在瑞士或是歐洲普遍地區，其實依然很保守，對此事仍是個禁忌。很多時說離婚都從大人口中敘述，這部片是想讓小朋友有機會說話。我發現他們說話時的表情及語氣很有趣，他們亦很有智慧。」
「我猜最後是一份尊重。就算是對着小朋友，他們會如何看此個世界？他們會如何自處？其實都是很有分量的。」積琪蓮津德說。她補充，即使事前看過許多兒童心理學的書，到「應付」小朋友時均不靠天書，而是平等地傾聽對方。綜觀其作品，即使訪問的是小人物，年老、疾病、分離等，每件事都可對一個人造成很大的影響。即使最後是寂寞的，我們何嘗不想互相吸納智慧？似乎，我們都很少談此些，也很少認真地談此些。
■「這麼遠．那麼近：積琪蓮津德紀錄片回顧展」
日期：2月6至9日（部分場次由導演出席映後談）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古天樂電影院
門票：$80
文：劉彤茵
編輯：陳淑安
電郵：culture@mingpa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