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書主題是Dualism二元，這令我想起Hip Hop音樂的年代對立，恰好下筆之時的2023年是「Hip Hop」這個概念面世50周年，對比許多音樂類型顯然相當年輕，但它充滿活力地於短短半世紀間經歷幾次巨變，其鼎盛時期集中於90年代及2010年代，兩幫樂迷爭持不下，討論那個時期更為優秀。筆者當然不敢妄下判斷說那個時期更出色，反而想解構時代背景如何讓兩個時期的饒舌音樂竄紅，以及兩派為何對立。
90年代
到底為何一大堆聽眾會對廿多年前的音樂推崇至極，甚至稱之為Hip Hop「黃金年代」？Hip Hop在80年代末至90年代從小眾開始走向主流，而90年代Hip Hop形象極為鮮明，就是幫派說唱（Gangster Rap）；誠然仍有著De La Soul這樣另類又勵志的Hip Hop，但終究不是市場主流。幫派說唱圍繞著幫派出身的饒舌歌手以個人經歷展示基層生活、犯罪、與種族相關的警察暴力，讓全球聽眾定義了Hip Hop的首個形象，如果你問家中兩老對Hip Hop的印象，他們很大機率覺得是意識不良的音樂。
但正是標榜不良的黑幫說唱，因音樂歌詞直白辛辣，敢於挑戰社會權威，當中的恣意張狂，令聽眾血脈賁張。再加上當年以Biggie和Tupac為首的東西岸Hip Hop史詩大戰，亦增添了不少戲劇元素，〈Who Shot Ya？〉、〈Hit ‘Em Up〉堪稱是最血腥的Diss Track。
固然幫派饒舌對不少聽眾來說可能太過於hardcore，但90年代Hip Hop音樂的重要性，在於它為此文化建立起極其鮮明的形象：桀驁不馴但保持真實，這些特質與當時叛逆而討厭世故的青年相當契合。而Rap這種演唱方式亦為流行音樂提供了更大的彈性，更加激進且坦白，及後開始出現饒舌歌手與演唱歌手的搭配，例如：Eminem與Dido合作的經典金曲〈Stan〉，增加了音樂的層次。
2010年代
時間快轉到20年後，幫派說唱隨著Biggie與Tupac的死去亦逐漸在千禧世代式微，但及至2010年代，起源於美國南方的陷阱音樂（Trap Music）開始佔領市場，一種大量運用Hi-hat、808鼓點的音樂類型，而「Trap」一詞其實是與毒品相關的俚語，因此歌詞大多圍繞毒品、女人、金錢等物質主義或引起精神興奮的題材，以Migos、Lil Uzi Vert等為佼佼者，音樂上融入更多旋律性、Mumble Rap唱腔及Autotune（自動調階）等合成音色。
這種伴奏為主、歌詞為輔的風格，講求的是如何讓觀眾沉浸在音樂的情緒氛圍，因此歌曲的中毒性就成了主軸。當你用這個角度剖析歌曲，就不難理解被老聽眾唾罵的〈Gucci Gang〉的異樣魅力。這樣的審美亦反映出樂迷不想對歌詞過多思考，只想在派對中隨著節奏擺動身體，這時候再談論甚麼自我內省，似乎就有點對牛彈琴了。
年代對立
兩派樂迷經常爭執著關於Hip Hop音樂中「言之有物」的議題，像香港樂迷較多是先詞後曲，寫得一手好詞的本地饒舌歌手Novel Fergus、PetPetShawn自是獲得更多掌聲，主攻「地踎」題材的〈黑水鬼〉、〈喺呢到大〉都是二人值得一聽的好歌，而更進一步者，有饒舌歌手以古文入詞的有趣現象。某些迷幻題材Mumble向的歌手就不意外地受聽眾質疑：「呢啲唔係real Hip Hop」。但本來Hip Hop就是海納百川的文化，取樣（Sampling）正是萃取其他曲風特色集百家之長激發新靈感。
現代音樂很大程度是商品，講求供應；市場主流厭倦說教意味重的lyrical Hip Hop，傳統價值範式轉移，可見於連影視界中男性威權下美式硬漢的形象亦逐漸減少，市場不再出現Rambo、Terminator這樣的角色。大家耳熟能詳的A$AP Rocky 2011年生涯初期接受訪問時，就表明「我不是在說我做每一件都是好事，但我從來不會殺任何人，我從來都不是那種『硬漢』。」舊Hip Hop過於剛陽的形象，就顯得有些跟不上年代了。兩個時期的音樂審美不論曲風、寫詞方式、以至韻律上都有截然不同的取向，時代差異令兩個年代很難找到實際的比較點，雖然兩者皆為Hip Hop。正如我們拿60年代的張伯倫與半個世紀後的勒邦占士比較是沒意思的，從前的籃球場上甚至沒有三分線。
最後稍稍回到二元這個話題，音樂審美本來是很私人的事，但總有聽眾要分對錯、好壞、高低，是否人的天性需要得到正確答案才有安定感？這反問其實也適用於「獨立vs主流」等討論，音樂不斷演化，新一年據悉風格更為偏鋒的Opium饒舌歌手Playboi Carti，1月或發佈新專輯，向來音樂充滿爭議的他還選擇以「I am Music」作為主題，定必引起嘩然討論。筆者無法對音樂框架下定論，但唯一確定的是，人類對於音樂乃至任何事物本質的拷問，似乎才是永恒不變。
延伸閱讀：傷心的人要聽傷心的歌｜日本三首探討生死議題歌曲推薦
Follow
mensuno.hk on Instagram, Facebook & Yout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