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蜘蛛造型的巨型金屬雕塑下等人，兒子十十指向雕塑：「你睇吓，蜘蛛裏面有啲嘢。」「係蜘蛛蛋，佢係媽媽。」然後迎來的是穿得像樹的兩個好朋友。穿得像樹，溫暖像樹。
我們去看Louise Bourgeois的世界巡迴展「I have been to hell and back. And let me tell you, it was wonderful.」。這次在東京森美術館的展覽依循此題延伸出3個篇章——以「別拋棄我」訴說對母親的依戀；以「我去過地獄然後回來了」展露與父親的糾葛；以「在天空修復」總結與家人朋友間的關係修復與釋懷。Louise的作品常聚焦在個人命題裏的二元意象，例如「光與暗」、「男與女」、「愛和憤怒」、「有意識與無意識」等。篇章之間設有兩區域特別討論其初期繪畫與雕刻，以及父親離世後展開的抽象雕刻探索。而最為人所知的巨型蜘蛛金屬雕塑Spider，就以蜘蛛的辛勤工作、母愛天性、修復補漏的特點，回應父母經營的壁氈修復工作。這樣的推展，回顧了Louise的人生，也拋出了一些關於「身分角色」的大議題。
在異地開展新生活當母親同時創作，困惑當然不少。如我，曾預想了千萬遍的情况，有時還是會如期發生。例如要從「家庭」生活中重溫原生家庭的問題，同時不停想辦法推翻它；例如要適應與日本藝術家生活的時間分配和文化差異；例如沒有了就手的人際網絡，找不到可拜託的人；也會因傾注太多能量和時間去照顧其他人，減少了對自己的專注。除了以自己的節奏來逐點摸索外，幸運久不久也有一些溫暖的朋友來打救我。還有可能藝術是一種出口，像Louise般把困惑化成創作的衝動。
Louise對物料的應用也很好看。看她自由無拘，把情緒轉移到物料特質，纖細與強硬，溫柔與憤怒。享受持續探索，率真地以造型表達情感。除了喜歡看她無拘地使用物料，也喜歡看她用字。Louise的展覽以一塊刺繡布畫下句點，白底藍字縫着：「I have been to hell and back. And let me tell you, it was wonderful.」（我從地獄歸來，並告訴你那裏無限精彩。）這樣接續着她最後一個有血有肉的釋然。看到這裏我腦海浮現的是：因為創作而得到救贖的人生非常幸福。樹友人問：「最近仲有無做work？」我其實想答：「如何可以選擇唔做。」
在場刊看到Louise Bourgeois表示：「蜘蛛從不因自己的網被破壞而發怒，牠所作的，唯有持續將網子修復成原貌。」新一年，痛沒所謂，活得像活着。
文：陳楚翹（從事藝術創作，現居東京）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