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試想像當你獨自一人到急症室求診，疼痛難忍卻無法開口描述自己的病情；到銀行申請戶口，職員會因你無法言語而拒絕你的申請。這或許是現時大多數聾人面臨的困境。
既聽不到聲音，亦有口難言，手語自然成為聾人群體與世界連接的溝通橋樑。根據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指出，手語與口語具有平等地位，可是昨日（9月23日）雖然是推廣手語的世界手語日，但原來手語在香港已成為一門瀕臨滅絕的語言。根據政府統計處資料，香港大約只有6000人在使用手語。究竟這一門靠手不靠口講的「語言」，如何表達聾人心聲？
無法用口語 銀行開戶一波三折
一般人在銀行開戶需要多久？
半小時？1小時？擁有語言學碩士學位的聾人Kenny卻需耗費2個多小時，當中困難重重，兼且在過程中他感到不平等的對待。現職香港中文大學語言學及現代語言系手語及聾人研究中心手語導師的Kenny，最近到銀行打算以書寫方式申請戶口，卻遭職員拒絕；翌日他再與健聽的手語翻譯員到該行申請。然而，該銀行政策指聾人開戶必須由一名會說話的見證人作為他的代表，職員邀請該翻譯員代為見證，這令Kenny非常不解及失望。他認為，自己雙耳雖完全失聰，但能以中、英文書寫溝通，且智力正常，為何還需他人見證？難道他無法用口讀出條文，就代表他不能理解意思嗎？
事件恰好反映不少聾人在日常生活中面臨的困境。中大語言學及現代語言系助理教授Philip Thierfelder表示，現在還有許多人認為當一個人無法用口語溝通，即意味他沒有思考能力或者智力不足。事實上，聾人一樣擁有自己的語言——手語，只是香港社會還存在「手語不是一種真正語言」的觀念。
全球手語逾300種 香港手語瀕危
根據世界聾人聯合會統計，全球約有7200萬名聾人，使用的手語超過300種。Philip指，手語並非只是簡單地打手勢，而是一種完整且複雜的自然語言，在聾人社群中自然地產生和演化出來，與口語一樣擁有自己的語法系統、詞彙、語調及表達形式。因此，不同國家或地區都會發展出一套獨有手語，例如香港手語。不過，現今世界上大部分手語並未被其國家或地區在法律上承認為官方語言，還被納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瀕危語言地圖上，香港手語是其一。根據政府統計處資料，全港聽覺有困難人士約有47,900人，其中約有6000人在日常溝通中使用手語，佔香港人口約0.1%。
藉手勢、表情、肢體動作傳達信息
說起香港手語的由來，香港聾人福利促進會手語中心主任陳玉娟指是源自內地。1950年代，一群來自南京、上海的聾人於香港創立華僑聾啞學校，將內地的手語帶到香港，逐漸演變成今時今日的香港手語。有別於口語依賴聲音，手語通過手勢、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來傳達及接收信息，不同的位置、不同的活動方向，配合不同的表情及口形，意思也有分別。大家可想像一下，用食指指向自己，代表「我」；用食指指向對方，代表「你」；食指指向上並左右晃動幾下，臉上表現出皺眉疑問表情，代表「什麼」。這些簡單手勢，已構成手語基本元素，足以傳達一個完整概念。
Philip強調，手語是一種視覺語言，因此許多非手勢的語言特徵如面部表情、口形等，都是組成手語不可缺少的部分，正如在粵語或英語中，語氣對於表達問題或陳述也很重要。例如「開心」和「非常開心」的分別，後者就需要配合更誇張的表情。又例如手語中「基本」（圖A）與「根部（植物）」（圖B）的手勢基本相同，但口形卻有分別。
手勢相同口形有別 意思大不同
同樣在中大手語及聾人研究中心擔任手語導師的聾人Brenda指，手語語法與粵語也略有不同，例如以手語表達「你叫什麼名字」，語序會表達為「你」（圖C）、「名字」（圖D）、「什麼」（圖E），而通常否定詞也會放在後面。此外，手語使用非常靈活，語法特徵之一是它可同時表達多個詞語，例如「給你1000元」，在手語中只需在完成1000元的手語後向前指（給你）已足夠表達意思，手語可成為一種更高效的溝通方式。
手語翻譯員 聾人健聽者溝通橋樑
即使手語擁有一套完整語言系統，但聾人想要「接駁」有聲世界仍是困難重重。他們除了依靠書寫、讀唇，還有手語翻譯員。手語翻譯員是聾人與健聽者的溝通橋樑，他們將手語和口語之間的信息相互轉換，讓彼此能順暢溝通。陳玉娟指，手語翻譯員需具備良好的手語能力，同時也要了解聾人的文化背景，才能更好地完成翻譯工作。不僅要幫助聾人融入社會，也要促進健聽者對他們的理解和包容。
香港社會服務聯會公布的《香港手語翻譯員名單》上，現時本地有57名符合基本條件的手語翻譯員，坊間亦有不同機構提供手語翻譯服務。陳玉娟指，現時手語翻譯員仍是供不應求，他們一般會協助聾人求診、見工面試、婚禮等的需要，但涉及法律訴訟的就需要經驗更豐富的資深手語翻譯員協助。
港缺官方認證系統 翻譯水平參差
儘管社會對手語的認知已有所提升，Philip仍指，目前本港缺乏官方手語翻譯員認證系統，亦沒有統一認證標準，導致翻譯服務質量參差不齊。Kenny補充，許多公共服務機構如醫院，即使有手語翻譯服務，也未必能給聾人提供即時及專業的手語翻譯服務。他曾經使用相關服務，怎料翻譯員並不熟知醫療詞彙，甚至有些翻譯員連用手語與他溝通都十分困難。Brenda透露，有時聾人也會擔心翻譯員將自己的私隱外泄，無法保障病人權益。因此，他們期望香港能盡快設立完善制度，以提升整體手語翻譯水平，令更多聾人受惠。現時各聾人機構及團體、中大手語及聾人研究中心均有開設手語課程。中大提供的兼讀課程為期10個月，完成並經考試及格後，相等於政府的三級資歷架構；而一般聾人機構及團體提供的手語課程設初、中、高級班，每級授課時數約為20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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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語知多啲
文：陳真紀
編輯：梁小玲
美術：謝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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