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有時自覺幸運，掉落到的藝術圈子，都不乏有趣的人。要知道身在外地，什麼都不是必然的。要不欣賞理解，批判亦自省；要不故步自封，抱着自己的理論審世界。我想「開眼」的意思，是有先決條件的。文化歷史背景不同，當然有時信念或美學也截然不同，但看藝術人類光譜之闊，已大開眼界。
在吉祥寺Art Center Ongoing打躉，有時候會遇上光着腳四處走到處睡的人，這極有可能是大木裕之先生，剛好60歲。我有天剛好走進了他的即興performance現場，看他試圖與Ongoing Cafe的廚師Shizue小姐合作做些什麼。他們把各種各樣的蔬菜食材放在桌上，然後大木開始用講古佬的口脗說話：「啊，煮菜，你會煮很多遍。但是留意蔬菜你也要提及土壤、養分、肥料。我是在說關於過程，難道最終都是一種管理？」「知嗎我的主題是時間。我們的時間變得愈來愈貧乏，所以最難判斷的是我們的時間有什麼能稱得上豐富的。尤其是這個時代所有東西都是被分解、分裂的……在這種背景下，藝術與其說是從不同角度給出正確的答案，不如說是審視這個橫斷面中不可見的事物。」他說話的節奏和用詞都跳脫着。
「建築師真是最差的！都是謊言。」言談間出現的住屋和地理議題，令我想起以影像作品見稱的大木，其實是東京大學建築系出身。說了大概一小時，他突然用錄影機拍了食材幾秒，之後徒手把生茄子打爛、搓圓，給了廚師Shizue。這時大家都笑了，包括廚師。然而她把檸檬汁和鹽灑上，邀請大家吃。
大木有很多口頭禪，其中「Timing！」是指他做某事最合適的時刻。還有「全てはアクションだから」（這全都是為了action），是他做某事的辯解，他的朋友說他一生就是一個行動。我喜歡他的「アートからしょうがない～」（藝術嘛無辦法啦）。當他把場面弄到很混亂時，就會說笑道「藝術嘛無辦法啦」，這句無疑是他的真理吧。我想這就是「如你無法逃離藝術，就由它這樣吧，怎樣的形態也罷，只好相信」。
2樓正在展出大木的展覽「赤いドミナント！ongoing」，重疊暈眩的影像照亮着地上散落的日常物品。書籍、DVD、脫下的內衣、鞋子、未喝完的飲料、幾十年前拍的照片、昨天在超市買東西的收據等。當我醒起想問他一些意見時，他已經睡着了，就躺在他的作品正中間，還扯鼻鼾。
文：陳楚翹
（從事藝術創作，現居東京）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