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以往在長者鄰舍中心工作，我接觸的長者都是住在社區、行動良好而且精靈。一直以為院舍長者是不良於行、臥牀、精神狀態不太理想，對於小組活動沒興趣、沒反應或者無感……
一場新冠疫情，我有機會接觸私營安老院舍的長者，服務過程的體會和感受，打破了原有的想法，他們在努力過好每一天，讓我感到驚喜。
香港老年學會獲香港賽馬會贊助，在2022至23年推行「長新冠院舍支援服務」，到訪私營安老院，以音樂、藝術、認知訓練等手法，為長者舉辦小組活動、個案輔導，讓他們得到心、社、靈的支援。我是團隊中一名社工，1年內服務了逾10間院舍，遇過負面、抑鬱的院友，也見到喜樂、積極的長者。同一環境，心態大不同，讓我反思甚多。
林伯——樂觀帶來美好生活
林伯，91歲。年輕時擔任英語教師，知識廣博。在安老院甫認識林伯，他已經與我分享他的座右銘：「歡欣在心頭，萬事皆可通」。他的樂觀心態，讓他迸發着長者少有的創造力，令人驚歎。
在12周小組活動中作了各種遊戲活動，例如：認知遊戲、減壓活動等，過程中觀察到林伯對於需要使用筆的活動，例如填色、迷宮遊戲等，表現得格外喜悅和投入。在畫作環節中，他低頭專注地創作和發揮創意，不斷地想着如何搭配各種顏色，他的作品展示了他的創造力和對藝術的熱愛，大家讚不絕口，這種認可和鼓勵對他來說是重要的心理支持。
他經常說：「從年輕到現在我都喜歡畫畫、寫字和彈鋼琴，這些興趣能為我的生命帶來歡樂和意義。」他用顏色筆在白紙上一筆一畫地創造不同的作品，讓自己的生活充滿了色彩。「我每天都用你送給我的顏色筆畫畫和寫字，你看看我最新的作品。」每次小組活動結束後，他都會分享自己的最新作品。有一次，他還特意從房間拿出一部電子鋼琴，在眾人面前彈奏最擅長的歌曲《獅子山下》，大家都感到歡喜欣悅。他經常慷慨地把內心的歡欣與大家分享，他的興趣和創造力不僅讓他自己快樂，還能影響周遭的人。
疫情肆虐下，安老院成為戰場，職員忙個不停，甚至不能歸家，須留守照顧院友；院友亦不能外出，只能待在房間；親友不能到訪探望，環境氣氛變得低落，伴隨消極的情緒。可是，林伯依然能夠保持樂觀的心態，每天在房間畫畫和寫字，並堅信這顆樂觀的心能夠協助他排除萬難。在消極環境氣氛下有着這顆正向的心，實在難能可貴。
透過與林伯的互動，我確實被他的樂觀心態感染。他告訴我，即使在困難環境下，只要保持樂觀心態，各種疑難便會迎刃而解，並且能夠享受生活美好。他的故事也提醒我，作為社工，需要保持正向樂觀的心與服務使用者同行，給予鼓勵和支持，一起前進並解開各種疑難。同時，我也要欣賞服務對象的個人特質，發掘他們的興趣，並鼓勵他們發揮自己的潛力，讓他們感到被認可和重視。這樣的互動和連結不僅能提升服務使用者的心理健康，也能豐富我的社工實踐，使我更了解每個人的獨特需求，與他們建立更深層次的關係。
宋伯——表演結他添自信
宋伯，年屆80，身形高䠷瘦削，說話時中氣十足。但他對我們的活動不感興趣，甚至有點抗拒。我唯有多運用社工破冰及建立關係的技巧，如主動跟他打招呼，藉此拉近彼此的距離。
由於安老院環境較細，我每星期在客廳作小組活動時，房間裏的院友都能聽到客廳活動的聲音。在小組活動點唱環節，院友自由選擇喜歡歌曲，增加活動趣味。有一次，大家正陶醉在歌曲之中，突然傳來一段悅耳的結他伴奏聲，我跟隨着結他聲走到宋伯房間，看見他享受地、充滿自信地彈結他。音樂結束後，他從抽屜拿出一本簿與我分享，每頁都是他親筆抄寫的樂譜，他笑着說：「我懂得彈奏很多歌曲。」
疫情期間，宋伯不能外出，也不能和家人見面，只能獨自在房間裏寫樂譜和拿着結他自彈自唱。由於疫情持續，院友和職員不能陪伴他玩音樂，宋伯難免感到失落，直到這次服務計劃出現，他說：「每次聽到你播放歌曲，我忍不住想要幫你伴奏。」我提出讓他負責彈結他伴奏，我負責唱歌，他二話不說馬上答應，他亦願意在往後的點唱環節中彈結他伴奏。後來，每當我踏入安老院時，他總會急不及待地走過來問：「我們今天唱什麼歌？」感受到他充滿着熱盼和期待。他十分享受在眾人面前表演彈奏結他和唱歌，院友們亦表現得相當高興，不時報以掌聲表示讚賞，讓他相當自信。
耐心破冰 聆聽院友渴望
作為初出茅廬的社工，以往工作上接觸的長者十分主動，很快便與他們熟絡起來。這次在安老院舍接觸一群性格各異的長者，需運用不同技巧與他們建立關係。宋伯起初抗拒接觸，我們需要付出更多耐心和同理心，持續努力與他建立信任和良好溝通，主動跟他打招呼、關心他，向他介紹活動內容，將他視為服務中重要的一環。經過一段時間，終於能打動他的心，與我分享他的故事，亦願意參與小組活動，讓我感到鼓舞。
除了耐心和堅持，音樂亦成為這段關係的切入點。在疫情肆虐的期間，宋伯失去發揮才能的機會，只能獨自在房間彈奏結他。院舍支援服務剛好搭建了一個舞台，不但讓宋伯在活動中展示音樂才華，這股音樂力量亦促進了院友的情感和連結。宋伯的音樂為自己、院友和職員增添生活樂趣，讓大家忘卻煩惱，享受美好時光。透過與宋伯互動，我體會到不論任何年齡或身處任何環境，每個人都有自己價值和潛力，即使在困難下，每個人都有着內在的渴望和需要，當我們願意聆聽和支持，他們定會感到被尊重和肯定。
這一年，我到訪各個安老院接觸每一個獨一無二的長者，聆聽他們的經歷和故事，他們年輕時為生計奔波，養家餬口，日子過得不容易。現在活到了人生另一階段，經歷3年疫情，並伴隨身體退化和心靈寂寞，但他們仍在努力過好每一天。感恩有機會服務他們，令我啟發良多，我會帶着這些祝福前行，做個好社工。
文：陳婉儀
（香港老年學會註冊社工）
編輯：梁小玲
美術：謝偉豪
facebook @明報副刊
明報健康網：health.mingpao.com
電郵：feature@mingpao.com
（本網發表的作品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