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或許比預計之中早了一點，但一國兩制的大限將至，這個潛藏在不少人心目中的恐懼漸成事實。「港區國安法」不是潘朵拉盒子被打開的第一份「禮物」，也肯定不是最後一份，如何接收這些「大禮」，成為每個香港人不能再逃避的選擇題。
「五十年不變」的承諾，說變就變。言論自由集會自由被褫奪了，反對意見被靜音了，六四燭光集會去不了，聽着國歌沉默也不容許了，甚至連長期架在頭上的、寫着「國家安全」那把刀，現在也隨時會被拿下來取命了。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棄甲曳兵，抑或像吳靄儀所說的「stand and fight」？或許連吳氏也沒有想過，她有一天會由堂堂大狀變成「涉嫌組織未經批准集結」和「明知而參與非法集結」的疑犯。上星期港台電視的《鏗鏘說》，讓觀眾更立體地認識這個在香港民主路上走了三十多年的毅行者，更了解她對於捍衛法治、爭取民主等觀念的變與不變。
這集《鏗鏘說》由資深大律師石永泰主持，訪問在二人曾經入讀的香港大學進行。節目一開始，兩人在殖民地時代建築、港大本部大樓的某一角落，彆扭地吃着英式下午茶，從吳靄儀的年輕時代講起，她那認真得有點落伍的性格從何而來、如何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已經成為事業女性的典範、如何成為最早一批被港英政府吸納進入政治架構的社會精英。九七回歸後，香港的民主自由節節倒退，甚至自二○一四年雨傘運動後，年輕人抱怨吳靄儀那一代做得不夠，要求他們退下來的聲音亦此起彼落。吳氏坦言不覺得委屈是假的，但她倒看得很開，反而高興見到年輕一輩覺醒「自己香港自己救」，她認為這正正展現自己多年來提倡的香港人「本土意識」。
兩位大律師亦講到近年有關「法治已死」的爭論。隨着《基本法》廿三條回魂、「港區國安法」亦步亦趨，吳靄儀認為「法治」包含的不止法律，還靠政府體制、公民社會等各部分組成，雖然她不諱言法庭出現很多錯誤，甚至將香港有形無神的「法治」，比喻為一個塗滿美味果醬但缺乏麵粉的鬆餅。但她不認為這等於市民不再需要爭取法治，而是要探索在威權社會的現實下，法治還有幾多生存空間。
「over my dead body」不要講只要做
節目最後一部分，是內地政府決定訂立「港區國安法」後，攝製隊再補錄吳靄儀的意見，她驚訝中央「泰山壓頂」的做法與香港法治的公平、聆聽各方意見的原則背道而馳，更明言「若每條法律都與人民對着幹，實際上便無法律可言」。但她認為不公義的事情不會容易完結，儘管大家都活在恐懼當中，只要冷靜看清形勢，就能想出對策。這個訪問在高等法院外進行，就像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軍，在兵臨城下的護城牆前面，勸勉軍心潰散的士兵要專心團結作戰，「over my dead body」不要講只要做，令人不無唏噓。
打從新一輯《鏗鏘說》播映以來，從幾個受訪者的訪問，已清楚說明無論是政界、金融、文化藝術和法律界，威權政府都全方位步步進逼，幾位受訪者也為自己的選擇付上不同代價：羅家聰辭去任職多年的中資銀行首席經濟及策略師高職、葉劉淑儀進一步為建制護航、林夕甘願放下自己的「第一生命」（填詞），而吳靄儀對於捍衛法治「未敢妥協」，甚至冒上坐牢風險。風雨交加的六月又再來臨，在風高浪急之際同坐一條船，或許我們已經難保無情浪把它猛捲，趁還有時間，請趕快穿好救生衣，在破船沉沒之前，聲線鏗鏘地為它好好唱一首最動人的輓歌。
文：梁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