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朋友,聖誕快樂!聖誕總是要連結上快樂,最近我參加了由Para Site藝術空間主辦,向在榮策劃的「快樂的方式不只一種」藝術展覧。我感到這句來自哥哥張國榮的歌詞,很襯這還有聖誕的香港,又為了應節,今天和大家只分享快樂的事。
2024年上半年,幸運的我獲得了亞洲文化協會支持,到紐約交流學習了半年,其中一個最深刻的體會是研究博物館內工作的保安員不同的故事。
當中有個保安員叫派翠克.布林利(Patrick Bringley),他在大都會博物館做了10年,寫了一本書叫All the beauty in the world(中文版《博物館的守望者》)訴說他這10年的經歷。他當保安的起點是因當年跟他關係要好的哥哥離世,他毅然放棄了本來高薪的工作,走進了大都會博物館療癒自己心中的創傷,博物館成為臨時的避難所。
他說:「在全世界最美麗的地方,做最簡單的工作。」一個傷破了心的人,穿上了保安制服,每天沉浸在藝術瑰寶裏撫平傷口。喜歡思考工人運動形式的我真的被他這句話擊中了。解放工作的想像大概應有更多方向,我當時不斷在腦裏造句——在世界最乜乜的地方,做最乜乜的工作。
在世界快樂指數排名連續3年下跌的香港,我應做什麼工作?回到香港差不多半年,做過5、6份不同的工作,為了應節只和大家分享工作中不同快樂的事。
在夢工場,做一個呆子
回港第一份找的工作是去做臨時演員,朋友介紹我入了那些雞頭的WhatsApp群組接job。群組內的工作可供我這款50多歲、林雪身形的人選擇不多。最終給我標中了一份job,那角色是的士行家,還指明要穿西裝,原來這行的戲服是要自備的,工資320元8小時,我全家唯一一套西裝就是當年藝術館保安員的制服,我專業地先send了一幅造型照給雞頭,他說OK就放心去馬。去到拍攝的酒樓,大概有30、40個穿西裝的「的士行家」,大家都討論的士行家為什麼要穿西裝,真係一個謎。我們主要的工作是呆坐,直至工作人員忽然叫我們埋位才知道原來我們去咗飲,幫ViuTV還是TVB拍也還未搞清楚。工作人員在30、40個的士行家中抽走了5個人不用出鏡,當中有我。
拍攝時間比預期短,4小時的呆坐收了320元,早收工給我一種不勞而獲的快樂。
其後雞頭派了一份沒說明角色的工作給我,返工前才知可能是吸毒青年或嫖客,我想禿頭的沒可能當青年,林雪外形也有權選戲,有學會說「不」的快樂。
在快樂蜂,做炸雞和洗碗
在快樂蜂工作最叫我快樂的是感受過一種廚房佬的團結。𠵱種團結雖然短暫但力量滿滿。每晚收工前,遇到不識趣,又不懂看眉頭眼額的客人,係要堅持在我們已清洗好工具後order一些未炸的食物,阻人收工巴巴巴。
前線的員工會先努力向顧客提出另外選擇,如「辣雞要等20分鐘喎,不如你試吓原味啦……(加個笑容)」。但如顧客堅持,前台同事(經理)就會華麗轉身叫廚房同事:「炸啦!」我們都明白經理已盡力了,廚房中有來自菲律賓的,有說普通話的港人,有兼職中學生和我這些陀地中佬,就會迅速地團結起來,全廚房一條心用最迅速的手法配上廚房佬術語(粗口)趕給客人,雖然痛苦但是最好feel的工作時光。
在錢大媽,做通宵上貨工作
錢大媽不賣隔夜肉,但我就是通宵工作上架的那件人肉。他們通宵更通常只有一個人上60籮菜加兩板貨,可想像是一種多難的工作。老闆給我學習機會,讓我跟有經驗的同事工作。 第一晚來了一位像電影《甜蜜蜜》黎明般的靚仔同事,說普通話的,身上有一點點紋身,但溫柔得很,每次我出了錯,他都會跟我溫柔地說沒關係的,他也從來不因體力勞動而面有難色,是我很好的學習對象。我這類直男都覺得能和他通宵工作是一項員工福利。
另一個跟她學習通宵上貨的同事竟是一女孩子,她未見過老細,只用WhatsApp聯絡就返工學師,現在已經能獨立通宵工作,她日間是一個OL,錢大媽只是兼職工作。
我好奇問她為何通宵上貨後再返office工作這麽辛苦呢?她告訴我原來是為了儲錢買電單車,她說在台灣坐過後,喜歡那種自由自在能去不同地方的感覺。這是我久違了的青春浪漫,有着目標儲錢的快樂。很羨慕她,我現在如能儲錢也不知為自己買什麼好呢。
在M記,做一個搭訕的伙記
這是我現在還做緊的工作,在M記做伙記最快樂的事,應算是遇到「神秘顧客」。在一次執枱的工作中發現了餐桌紙上留下字句「如果AI佔據了我的生活,我還需要規劃人生嗎?」又問:「既然手機屏幕已經是一個宇宙,我還有什麼理由參觀藝術館?」
我真不懂答這些問題,但在想寫這些的人一朝早在糾結這些問題,都是認真生活的人,於是我在網上找來朋友幫手解答。 隨後又收到兩次留言,直至現在仍不知神秘顧客是誰呢?但感謝他/她保持神秘,讓我返工時擁有冀盼。
為了改善工作的快樂指數,我在323的枱底下設置與不同神秘顧客交流的「信箱」,在職場中交神秘筆友是快樂的事。
在只有快樂的地方,做一個清潔工
最近我加入了樂園工作,上了一次兩天的樂園大學,為免被炒,請容我不提佛地魔的名字。 在這裏「返工」本來就是進入魔幻的時區,不同工種的同事都被說成演藝人員,共同維護魔幻的表象。
我的工作是收垃圾桶,洗廁所和掃地,也要兼顧客人問路。
我最害怕的不是洗廁所,而是有普通話的客人問路,一來我是路癡,也不熟樂園;另外我擁有古天樂都會笑我的普通話能力。
但客人用普通話問路是每天必然遇上多次的事,如何克服呢?
每天處理屎尿的清潔工作經驗教懂我,就是要直視恐懼,不臉紅流利地主動說出來就可以,很有快感。
有一次一內地遊客問我哪處可抽煙,我流利地回應:「里旺蔗處支酒,kind度咪梨Die喳,友衣過次鎖,對出袖友衣個抽鷹吹……」最後總是滿是自信地找同事幫手。
我在樂園工作名牌上的名字叫「樹蛙爹」,日文是「坐」的意思,也是那些年我為Donki員工爭取「坐的權利」時叫太太設計的勞工運動吉祥物,那時很想能和Donpen做朋友。現在卻進入了樂園,我想理應交到更多的朋友,第一天獨自工作時遇到網友Coda,她認出了我還邀我合照,我很是開心,有機會讓我幻想一下和沒鬚的老鼠一樣成為樂園主角。
樂園關閉前會有放煙花節目,人們都會聚集在廣場上,很是難得看到人群集結的香港,快樂煙花過後,我們有一工作編排叫「掃煙花」,一team人趕快地掃,一地爆谷。
上司同事大叫:「樹蛙爹,𠵱邊𠵱邊,快啲手!」日常的魔幻叫人快樂。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我邊掃地邊用普通話唱哥哥的歌。
文、圖˙程展緯
編輯˙王翠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