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未曾唱過「你阿媽大減價益你阿爸」、「少理阿爸正仆街」和「荷里活有間大酒店」?尹光這些看似搞鬼,細究富有警世、反映社會的粵語流行歌曲,都橫跨了無數香港年代,伴隨一代又一代的人成長。
今年九月,尹光再次推出新作《Dear Myself》,由阿檸填上極具尹光Signature的歌詞,配合出色道地的MV,七十四歲的晚年回顧縱橫歌壇的演藝成就。尹光一反過往的鬼馬,深情地訴說生命經驗,絕不倚老賣老,致敬姜濤的《Dear My Friend,》、與AI對唱寄託生命,心靈依然年輕,可謂近年最能感動人心的歌曲。
尹光《Dear Myself》證明了厚實歌藝的重要,展示演藝人不應固步自封,持續求新求變,以至邁入老年仍能不斷進步的典範。
2019年港台節目「鏗鏘說」訪問尹光,細述生平,他1949年在越南富裕家庭出生,自幼受正統粵曲大戲訓練,及至1969年因越戰逃難到香港,自此根植我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油麻地廟街出現了一位「廟街王子」,尹光貼地、詼諧及諷刺時弊的歌曲,如今公認反映了其時的本土草根文化。
其實,尹光當初來港是希望唱粵曲大戲,為了搵食,只好轉唱國歌流行曲,偏偏不及他人字正腔圓,幸好鄭錦昌帶來粵語流行曲的熱潮,尹光自此成為粵語歌詼趣寫實的先行者。
有趣的是,尹光自言:「我唔係想行呢條路,我都係想學人唱啲好斯文嘅冧歌呀,溝女果類㗎嘛!」但因觀眾不受落,便開始唱了一首又一首,我們至今仍然懂得唱幾句的《荷里活大酒店》、《少理阿爸》、《你阿媽大減價》等名作。
尹光唱了一首又一首歌曲,七十年代廟街大箮地、八十年代酒廊餐廳、九十年代卡拉OK,以至近年AI熱潮,都可以看見他的身影。這種因應時代求存求變,力爭上遊的性格,又何嘗不是許多香港人自豪的特質?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尹光說要學年輕人的歌曲很難,要進步比過去更艱辛。到這個年紀大可以搞什麼「懷舊金曲重聚」,依然有一群老Fans支持,為什麼他還要學搖滾Rap、AI合唱?
有什麼得意成就
若是想聽我樂於跟你回眸
霎眼是微秋
請觀眾快入座即將進行這個演奏追憶與共震 誰人沒有遺憾
並未進軍Hollywood但過足口癮
十四座那坐客就快歸隱
唱着最後餘韻
尹光是真正熱愛歌唱,上台演出的人,面對時代洪流,他不服老,要走在潮流尖端,一切的動力都源於有愛。單是《Dear Myself》首三分鐘一鏡到底的拍攝,對許多香港年輕歌手都未必是易事,但尹光就能行雲流水地表演,這種付出、心力正是吸引你我聽下去的關鍵。
「誰人沒有遺憾」?重要的是,我們有沒有盡過全力。尹光就算未曾進軍Hollywood,至少在香港這座城市過足口癮。但真正的憾事,或許是「十四座那坐客就快歸隱/唱着最後餘韻」,當年坐過小巴的那代人漸漸逝去,自己亦即將面對生死大事,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未免神傷。
數波波點算每顆星球
多麼感激有幸置身這裏望滿天星宿
這段旅程人來人往
細數著頭毛溜走
聽過幾多落淚大笑歡呼拍手
黐膠花的歲數永不停留
所得所失怎說起
轉轉心情人又照舊
廟街篤下波搵下老友
有乜睇化唔化 玩個夠
像阿檸填詞的自白:「MG規格的打磨過程、柯南級別的偵探程序:收集光B的作品、家庭背景、語氣、時代慣用語⋯⋯」每句歌詞都為尹光度身訂做,呼應他的演藝生命,像《數波波》、《數毛毛》等。
表面互文呼應還算是表層,《Dear Myself》犀利乃轉化為尹光的生命思考,數波波不再是數算形體,更具《千年女優》、《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等穿梭時空、多重宇宙的流行元素。
「數波波點算每顆星球」,每顆星球都是在人生舞台的閃亮旋轉,是MV出現尹光無數的經典形象,鏡中對照自我,像爆炸頭、銀色西裝配黑照、穿金戴銀、太空人,以至AI型男尹光。亮麗人生,也深刻呈現了尹光對香港城市的深情,「廟街篤下波搵下老友/有乜睇化唔化/玩個夠」,多開心。
我唱著無無聊聊從未太閃耀
我在唱日日夜夜願搏你一笑
到了我聲線亦折舊了
我把這個使命過繼AI了數波波點算每顆星球
多麼感激有幸置身這裏望滿天星宿
這段旅程人來人往
季節是歲月神偷
聽過幾多落淚大笑歡呼拍手
數一生的智慧與荒謬
所得所失怎說起
轉轉心情人又照舊
朝朝睇鏡中這個老友
鏡中的我和我 是摯友
尹光謙虛地說「有什麼得意成就」、「我唱著無無聊聊從未太閃耀」,對應是他深愛的觀眾,「若是想聽我樂於跟你回眸」、「我在唱日日夜夜願搏你一笑」,眼中始終有你和我,多麼深情。
生死大限,除了多重宇宙的演藝生命,《Dear Myself》更精心運用了近年香港網路的Ai cover潮流,「到了我聲線亦折舊了/我把這個使命過繼AI了」,未來,尹光將會永遠存活在每一位香港人的內心。
不單是尹光行得多前,領先香港眾人與AI合唱的前瞻,關係到他的性情,由始至終都是想跟你回眸、搏你一笑的風格,才會樂於繼續與許多年輕後輩一齊玩,推出像《Mr.ONE》、《潮神》等新作,晚年仍要給予我們歡樂。
「多麼感激有幸置身這裏望滿天星宿」,尹光如是歌唱,對著一代又一代的香港人,也對著鏡中的摯友。其實,我們才是要感激他,感激香港出現了一位這麼有智慧、熱愛演藝的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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