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疫情蔓延全球，當病人日漸增多，各國政府都不得不為病牀和醫療設備不足的一天設想應變方案。近日Twitter瘋傳一段影片，一名西班牙醫生哭訴自己被迫從長者臉上摘下呼吸器，以救治其他呼吸困難的年輕患者，因他們「更有活着價值」。有傳該國有衛生組織建議醫生先治療「預期壽命超過兩年的患者」，並評估患者「對社會的潛在價值」以決定治療順序。至於香港，在負壓病房使用率愈趨緊張之際，醫管局亦正與傳染病專家探討如何分流病情相對穩定的患者，以騰空一線病牀，有人倡議讓接近康復的患者居家隔離。
當醫療資源有限，救治與放棄的決定牽繫人命存亡，以怎樣的繩準分配才算公平？以劃一標準衡量人的價值，甚至以此去決定一個人是否比其他人更值得被救，又是否道德？
點樣救活最多嘅人
在灣仔藝術中心門口，碰到疫情下仍需回到辦公室工作的妙齡時尚女生樂樂。剛下班的她願意在保持1.5米社交距離的戶外環境與小記和鹽叔聊聊。說起肺炎肆虐、病牀爆滿，在會展附近上班的她馬上想到「有人建議搞會展𠻹」，以洗手間梳妝鏡面前與姊妹們交換情報的口吻，捎來小道消息般分享：「但我今日最新聽到，會展應該唔ok喇，太多大馬路包圍住，驚會擴散得好快。」小記嘗試模仿竊竊私語的語氣，問她有沒有睇新聞，「喂喂好似話研究遲吓病牀唔夠時，會叫病情較輕的病人先出院自我隔離喎，即係佢哋本身未完全康復，其實佢去醫院先㗎，都未醫好，公唔公平先？」樂樂說，覺得對嗰個人好唔公平，對所有人都不公平，自己雖不贊成，但也無可奈何，「如果設身處地去諗，我係嗰個人，我應該都會變機場阿嬸。」即係點？「喊囉，喺地下度碌。不過，出面街有病入唔到去嗰啲又點呢？我係出面嗰個，我又喺地下度碌。」鹽叔將碌地的樂樂從想像中打救，問她：「如果你唔係病患，係政策制定者，你覺得呢個係咪最合理嘅選擇？點都係兩難喇。」
樂：好難啊……𠵱家即係點樣都要犧牲一啲人嘛？
潘：用咩做準則呢？病情有幾嚴重？病人有幾早去到求醫？
樂：咁我揀病情嚴重啦。你先到喎，你𠵱家唔會死，但出面有個未到嘅，佢可能會死喎。
潘：「你」會唔會死，其實都話唔埋㗎。
樂：就算我入到去醫院，係遲來嗰個，我被人發現原來亦係唔使死住，我都係會被人踢走。
潘：所以你覺得咁樣就係公平嘅。
樂：因為所有人會以同一個方針對待嘛。
鹽：因為有啲人都會用類似嘅思路——時間，一般就是一個方便的安排，但在考慮醫療資源分配時，好緊絀時就相對唔relevant，反而點樣可以救（活）最多人，或者最有需要嘅人。
樂：同埋醫療呢樣嘢，應該針對病情嘛。
免疫力低 應讓畀老人家？
說到西班牙例子，有傳呼吸機先讓給年輕人，樂樂覺得唔ok，「邊個病情嚴重啲，應該邊個有呼吸機喎。」鹽叔問，如果嚴重程度相若咁點算？樂樂陷入了悵惘，「可唔可以分開……AM就係你，PM就係佢。」小記與鹽叔齊聲道：「咁結果就全部都救唔到。」在病情相若的處境下，樂樂一開始認為先到先得才夠公平，但聊着聊着，她的想法開始有變……
樂：但我又覺得呢，後生仔免疫力係咪應該強啲呢？老人家應付病毒嘅能力應該低啲，係咪應該有需要過個後生呢？
鹽：按你呢個講法，就算後生仔入院先，反而都應該安排比老人家？
樂：其實係咪應該問吓嗰個後生仔同嗰個老人家點諗？可能個老人家想讓比個後生仔呢？
鹽：外國都有啲case係老人家自己放棄，覺得後生仔大好世界，唔好嘥喺我身上。最大問題係，後尾去到可能意識唔清醒，無意願啦，或者都想要，因為好辛苦。可能只有少部分case得。
樂：由個醫生去揀嗰下其實都甘啦，已經要去醫人，仲要理埋啲moral嘅嘢。
樂：但如果揀嬰兒同老人家，我又可能會揀嬰兒。
鹽：點解呢？呢個好有趣。
樂：因為嬰兒免疫力我覺得係最低囉，今日有個一個月確診。
潘：咁如果老人家同嬰兒都好弱喇，你會揀嬰兒？
樂：唉無得google，唔知嬰兒同老人家個抵抗力係咪可以相提並論。
潘：即係你都係想用一個保護弱者嘅繩準？
樂：係啊，唯有係咁衡量，因為佢需要個幫助多啲嘛。
用壽命衡量生命價值？
參考相關討論，鹽叔提出，有人會覺得當資源不足，救人時，不得不考慮生命本身的價值，「命同命之間未必完全等同」，樂樂大嘆so sad。
鹽：究竟佢哋救番嘅人命，價值係咪完全一樣？舉個例，老人家就算救得番，再享有嘅壽命可能得五年？
樂：咁又唔可以咁講喎，個老人家係宮崎駿咁點呢？
鹽：皇儲查理斯咁無得講，但當後生仔同老人家都係普通人，有啲人就咁講 ，on average照計老人家做到嘅貢獻可能會少啲，自己可能可以享受到嘅quality of life都低啲。但你救番個二三十歲，仲有on average五十年？
樂：嘩好難講㗎喎，救番嗰個後生，佢可能去打劫呢，唔係一個對社會有貢獻嘅人。
潘：所以唔可以用年紀衡量一個人會唔會對社會仲有價值？
樂：我可以七十七歲先突然有意義㗎喎，啱啱睇完個訪問，有個人開始賣素burger就係77歲。
潘：咁如果講身體機能衰退，享受能力都低咗？
樂：咁我唔同意喇，其實老人家唔使做，仲多時間享受。
潘：睇嚟你捱得好辛苦，你應該覺得自己無乜quality of life。
樂：唔知呀，如果𠵱家係打仗嘅年代，可能係啱囉，可能要精壯嘅人喺度先有用，𠵱家呢個社會就係唔係嘛。
潘：革命都可能需要呢。
樂：啲老人家都好堅㗎喎，好勇武㗎喎。
鹽：你嘅核心價值係咪，生存年期短啲唔一定價值低啲，可能佢哋生命都仲可以有多啲價值？
樂：年紀可能係其中一個factor計價值，而我唔覺得年紀呢個factor應該佔成80％，可能係五樣好緊要嘅嘢其中一樣，我覺得係even，所以我就唔同意咁做。
鹽：會唔會想到其他標準衡量一個人生命嘅價值？
樂：對社會嘅意義？
潘：你所講嘅係可能會對呢個社會之後有咩貢獻，咁會唔會係已經對呢個社會做咗咩貢獻，比如都活咗咁多年，無論做邊行，可能都對香港有好多建設，所以應該要去優待佢，敬老？
鹽：所以畀佢哋兩蚊搭車，正如有病牀有呼吸機就畀佢用先，都係一種reward來的。有啲人就咁樣掉轉諗點解要畀老人家先，因為後生仔反而無咁多貢獻。
樂：硬係好易就用情感諗嘢，我一諗到嗰個係我阿爸，我阿爸就真係兩蚊搭緊車，咁你同我講而家有呼吸機唔畀佢用，有個17歲嘅精壯少年同我阿爸，我就好難持平去答。
潘：係啊，可能老嗰個係家庭支柱呢，一家人靠晒佢。
鹽：但無辦法，唔從政策角度，你永遠都可以逐個秤。
樂：咁用年紀係最直接嘅……
文 // 潘曉彤
圖 // Alison Hui@a.h.inkpen
編輯 // 陳志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