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判刑・專訪 1｜被偷走的那五年　金融才俊人生逆轉　被炒魷失業改行揸 Uber

721 元朗襲擊發生至逾五年七個月，前立法會議員林卓廷、庾家豪、陳永晞、葉鑫昇、鄺浩林、尹仲明、楊朗七名非白衣人，去年 12 月被裁定暴動罪成；案件今日（27日）判刑，各人被判囚 25 至 37 個月。

捲入這宗暴動案的被告，他們過去幾年是怎樣過，家人又如何面對和看待？《集誌社》早前專訪了案中被告陳永晞及他的父親。

裁決前兩個星期，42 歲的陳永晞 Jason 走訪了兒時成長的地方，還拜祭了祖父母，「可能最後一次嚟睇你哋喇」—— 當時他想著一旦罪脫，便立即離開香港。結果未能如願，曾在元朗站內拿起消防喉射水 10 至 20 秒的他，被裁定暴動罪名成立。裁決一刻，Jason 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向旁聽席輕輕抿嘴，太太則在座位上低頭抽泣起來。

案發前任職外資銀行年薪過百萬

42 歲的 Jason 出生小康之家，父母均任職教師，13 歲赴英國留學。2006 年，在外國生活了超過十年的他，在紐西蘭完成大學學位後返港，2010 年起投身金融業，2017 年任德意志銀行副總裁，年薪過百萬。

Jason 的人生軌跡就像不少港人夢寐以求的，海外畢業、有一份好工作、結婚、買樓，落地生根。父親在元朗教書多年，最好的朋友亦在元朗長大，Jason 在 2016 年樓市稍為回落之際，購買了元朗 Grand Yoho 的樓花、翌年入伙。看似安穩順遂的人生，來到 2019 年這個歷史轉折點卻戛然而止。

據 Jason 庭上證供， 721 當晚，他一身「街坊裝」、穿綠色上衣和牛仔褲，相約朋友兼同事 John 到雞地吃糖水，到場後卻看到上百名白衣人持棍聚集，遭警告「今晚呢頭會有嘢」。二人於是折返西鐵站，到月台打算提醒市民，起初站內尚算平靜，但不足五分鐘 Jason 便聽到有人大叫，並目睹一名女士被 8 至 10 個白衣人打至頭破血流、自己一度被白衣人用木棍指嚇。

庭上供稱睹何桂藍等遇襲射水 10 至 20 秒圖驅散

等待警察到場期間，有白衣人追打閘外的《立場新聞》記者何桂藍，同時亦有人開了消防喉。Jason 在庭上稱當時很想找方法阻止襲擊，遂拿過水喉，「向閘外令我或者身邊人好大威脅嘅人射水」，打算讓他們散開；射水僅 10 至 20 秒，眼見白衣人後退，他便將水喉交予他人。

他作供時提及，不久白衣人衝入閘內，自己亦隨人群四散，途中看到一名「肥仔」頭破血流，便扶他一起出閘離開，半隻手掌染滿了血。警察到場後不久，他再義載部分市民回家。

集誌社檔案：判囚 31 個月　法官稱為積極參與者

法官陳廣池去年 12 月裁定案中第三被告陳永晞罪成，判詞指他供稱當晚約人吃糖水，但見到白衣人在雞地聚集後，往元朗站提醒市民風險，質疑他沒有報警，「為何有這責任心去提醒那些陌生人？」。

陳廣池又提到陳到達元朗站後見到有人遇襲，一直沒打算報警離開，他之後射水稱欲令白衣人後退，法官指不信納他是自衛或阻止他人舉動，明顯是以射水作為反擊行動、屬挑釁和襲擊行為。法官又指陳永晞「在元朗站流連忘返」，甚至義載他人離開，唯一合理分析是他是閘內參與非法集結的一分子，裁定他罪名成立。

陳永晞最終判囚 2 年 7 個月，法官指他並不是主導者、亦不是號召者，但卻是積極參與者，指他拿着消防喉射水，雖然行徑時間不長，卻助長對峙互鬥的氛圍，一定程度上促使閘外白衣人衝到閘內施襲；而他事後更有心思義載一些人離開商場，是「一子錯」的明顯例子。

「從來冇諗過 721 會被控暴動」

721 後好一段時間，Jason 不太敢出街，搭西鐵也「始終都會有啲戚戚然」，「好愛呢個地方，唔想有依樣嘢發生喺依度」。原本，他繼續上班、生活，但一年多後，在 2020 年 8 月 26 日早上 5 時許，他突被警方上門以「暴動罪」拘捕，因為 721 事件。Jason 憶述當時望着眼前三個便衣警，盡是驚訝：「我從來冇諗過 721 我係會被控暴動㗎嘛，我諗任何正常人都唔會諗到。」

遭拘留一個晚上後，Jason 和林卓廷等七人，翌日被帶到法庭提堂、起訴。庭上，Jason 的爸爸到場了，兩父子沒有說什麼話，但 Jason 記得爸爸的那個眼神，像是無限支持。Jason 也與當天被救的「肥仔」相認——偶與第五被告鄺浩林談起，才知當日他攙扶離開的人正是鄺，鄺浩林向他道謝。「因為有呢件事連繫住大家，每次上庭見到，都會比較多兩句。」

伴隨案件而來的，是連串巨變和打擊。

被銀行炒魷失十年事業轉揸 Uber 耗盡積蓄請律師

被控數日後，Jason 所屬的銀行突然以 「表現不佳」為由將他解僱。他說跳槽在香港銀行業很普遍，最初本着「東家唔打打西家」的心態，怎知求職超過半年都沒有回音；即使有公司差點便聘用他，但知道他有案在身後，還是未能成事。

建立了十年的事業，一下子被結束、被逼離開安舒區，Jason 自言那段時間很頹廢、也很迷失，成天在家睡覺、打機，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走。眼見積蓄已所剩無幾，他硬着頭皮嘗試不同工作，試過賣台灣鳳梨、兼職賣車，最後輾轉成為 Uber 司機，收入由以往每年 150 萬元，大減到不足一半。

自費聘用律師打官司的 Jason，亦近乎耗盡積蓄，數年來賺的錢「一蚊都儲唔到落嚟」。過去幾年，他沒買過新衣，以往到高級餐廳 fine dining 是常事，現在付 50 多元買雙餸飯也覺得不划算。改變的還有個人心態 —— Jason 自言，性格本來已屬小心行事類型，但被捕後，他更謹慎了，擔心萬一行為「有咩行差踏錯」，後果不堪設想。

決心離港：「對呢個城市越嚟越冇歸屬感」

2023 年 10 月，案件終於開審，控方開案陳詞形容閘內人士「挑釁」白衣人，又指他們擲物、用消防喉射水「襲擊」白衣人。社會環境已再改變不少，Jason 與其他六名同案被告仍然維持不認罪。51 日的審訊，他每日都是西裝革履到場。

審訊斷斷續續進行、橫跨兩年，終在 2024 年 12 月迎來裁決。對於結果，Jason 在裁決前坦言無法估計，但已下定決心，無論有罪或無罪，最終都會離開香港。這個想法早在 2022 年初已埋下 —— Jason 覺得在近年社會環境改變下，「我越嚟越覺得自己對呢個城市冇歸屬感，我唔係一個 stakeholder」，「或者咁講，我嘅歸屬感，仲喺我心目中記憶中嗰個香港，唔係（而家）呢一個香港。」

裁決前到處懷緬、祭祖父母：「可能最後一次嚟睇你哋」

去意已決，Jason 抱着不會再返港、「有得食好食、有得去好去」的心態，在審訊期間和裁決前，在香港四處走、四處吃，身型長胖了不少。他上飛鵝山看風景、入赤柱和西貢，還特意駕車回去小時候的成長地荃灣，「望吓以前自己住嗰座、望吓呢個地方，想 refresh 一下自己嘅記憶，呢個 memory 可能 stay for another 20 years（這個記憶可能會留多20年）。」

裁決前兩周，他和記者重返小時候常去的荃灣香車街街市「江記」，點一碗熟客才懂得叫的「絲絲麵」（兩份肉絲），不消一會便將整碗清空，連湯汁也喝得一乾二淨，「隻味喺第二度食唔到」。他之後再拜祭了祖父母，說心裡想的是：「可能最後一次嚟睇你哋喇。」

人生如被偷走：「所有嘢撳咗個暫停掣」

無論法庭判決如何，從被捕起計的超過四年，Jason 失去原有事業、無法計劃人生，實際上已被懲罰、人生如被偷走：「好似所有嘢撳咗個暫停掣，但撳咗個暫停掣之餘其實你個生命又流逝緊，你個生命係畀人停咗。」

審訊期間一直低調，待一切塵埃落定後上鏡受訪，Jason 說，是想留下紀錄，讓人知道案件對被告的影響有多大。他嘆了口氣：「大佬我真係路過㗎咋，然後發生咗件咁嘅事，然後就搞到我冇咗幾年嘅生命⋯完全扭轉咗我嘅未來。」

留下記錄，也因自覺承受了這些苦難，就有責任繼續講述這個故事，「呢件事可能再過多十年無人 interested 㗎喇，但我繼續係呢個角色，去繼續 remind 人哋，呢件事發生過、呢件事發生過。」

獄中還押「每朝䁅大眼選擇自己心情」

裁決後一個月，在赤柱監獄探訪室再見 Jason，他的臉頰瘦了、皮膚黑了，精神不俗，笑說在獄中有打籃球，但年紀大了，只能打打「養生波」。以往工作日夜顛倒、裁決前又睡得不好，還押後作息定時，他視之為顧好自己健康的機會，打趣說排出的大便，「好耐冇見過咁靚」。

由年薪過百萬的投行副總裁，除下西裝成為階下囚，Jason 說始終與其他囚犯價值觀不同，獄中生活「適應到，但融入唔到」。但他說，仍可選擇自己的心態：「每朝䁅大眼選擇自己心情，我揀開心，short term target 係完成咗一日，唔諗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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