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女俠玩救宇宙》：以為自己失敗，其實潛力無限

事有湊巧，上周上映的MARVEL電影《奇異博士2：失控多元宇宙》，與本周上映，由楊紫瓊主演的《奇異女俠玩救宇宙》故事都以多重／平行宇宙為故事背景，都寫超級英雄拯救世界，更巧合的是兩齣電影的故事骨幹，都關乎一種能夠在多重宇宙之間跳躍的能力。這種能力，在後者稱為Verse-jumping。

《奇異女俠玩救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在台灣的譯名是《媽的多重宇宙》，既有「媽的！多重宇宙」的含意，又有《媽媽的Multiverse》的意思，食字食得真好，反而港版的譯名平平無奇。兩齣都《奇異》為名，為了縮短戲名又不會搞錯，以下簡稱楊紫瓊演的Everything為《媽的》。

拍點對人有意思的東西

MARVEL電影都是大製作，《奇異博士2》預算是2億美元，而《媽的》只是2,500萬美元，相差八倍。《媽的》由簡稱The Daniels的二人組執導。Daniels是兩個 Daniel ，分別是關家永（Daniel Kwan）和Daniel Sdcheinert，二人在大學念電影系時認識，一直合作拍片。近十年，他們以拍攝風格獨特、想法瘋狂的MV在圈子中聞名，2016年，他們拍出第一齣長片《救你命3000》（Swiss Army Man），電影寫一個流落荒島的不幸人，萬念俱灰時正想一死了之，卻遇上一個死屍漂到小島，令他再燃起求生意志。這齣獨立製作的狂想電影，主角是新《蝙蝠俠》的謎語人Paul Dano，演死屍的是哈利仔Daniel Radcliffe。

《媽的》在美國票房報捷，叫好又叫座，但其實到目前不過收了4,000多萬美元，完全不能跟過億的主流大片相比。事實上，戲裡充滿了奇幻劇情、連場打鬥，但骨子裡，它還是一齣獨立／文藝電影。The Daniels在MV圈子事業頗為成功，他們決定拍長片時，一早決定了，就是要拍點對人有意思的東西，拍戲不是為了賺大錢。

當《奇異博士2》找來Sam Raimi盡情的賣弄恐怖元素、以CG特效炮製連場打鬥，寫戲中英雄怎樣拯救世界，《媽的》寫一個半生失敗，眼看此生就在挫敗中完結的中年婦女，有此奇遇，同時拯救了自己。

拯救自己，先對世界善良

洗衣店老闆娘Evelyn，天天在小店裡應付繁重工作，同時要照料同住的老父。她跟老公感情不佳，常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拗。這天女兒回來找她，問她晚上能否帶女友回家參與派對──快過年了，洗衣店準備了這晚邀請鄰居好友熟客們，來洗衣店舉辦小型派對，唱唱卡啦OK，Evelyn不置可否，她可不知垂垂老矣的父親能否接受孫女擁有同性密友這事實。女兒卻鬱在心中，覺得母親從來不支持她。

Evelyn的身軀被困在店內，除了洗不完的衣物，辦公桌上還放滿收據，煩惱爆表，是因為這個下午她要上稅局解釋那對不上的數字，如果解釋不了，洗衣店可能會停業。面對永遠不會完的煩惱，她的靈魂已近枯乾。《媽的》故事只在一天內發生，她突然收到訊息，一個跟丈夫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說自己來自另一平行時空，說需要她的幫忙。

根據超弦理論，人生中每做一個決定，都會變出一個另一平行時空，有的時空你是廚師，有的時空你是武林高手，這個時空之中的你，很可能可以習得時空跳躍（Verse-jumping）大法，可對付同樣能在時空跳躍的大奸角Jobu Tupaki。

長得跟老公 Waymond一樣的男人說自己不是你老公，你大可叫他Alpha-waymond（Man爆Waymond），他身手了得，可一個打十個，但他說宇宙興衰，得靠你這個小師奶拯救，你說我半生失敗，怎麼可能？他回答就是因為你半生都失敗，所以你成功的可能性最多，其他平行時空中的你各個版本我都找過，她們全都不行。

頭大半小時的《媽的》訊息爆炸，故事線不斷在不同的平行時空中跳躍，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但Daniels要寫的故事並不複雜：來自另一世界的武林高手來找中年大媽，說你別管自己的人生，你可以拯救整個宇宙，你以為自己很失敗，其實你潛力無限。電影由頭到尾，只是反覆講述以下訊息：

1. 你在這宇宙中的挫敗，是無數選擇後的結果，你以為自己失敗，其實你潛力無限；

2. 同一個你，在這裡失敗，但在別的時空中也是個大英雄；

3. 態度決定一切，對世界善良，對所有人善良，也許世界就對你善良，就能拯救你自己。

玩轉名片，為深情添樂趣

Daniels雙導演很百厭，《媽的》在片中玩轉了各齣名片，Evelyn在某時空中是鐵板燒廚師，她廚藝精深的同事，在廚帽中藏了一隻浣熊（此玩笑來自Pixar動畫《五星級大鼠》）。在另一版本之中，Evelyn是大明星，又是武林高手，這裡的Waymond穿西裝，風度翩翩，造型明顯來自《花樣年華》的周慕雲（演Waymond的是關繼威，他在童年時演過史提芬史匹堡《奪寶奇兵2》，後來當過王家衛《2046》副導演。兩個Daniels說，他常在片場提起Steven（史匹堡）和Kai Wai（王大導））。楊紫瓊演的Evelyn的中文名叫秀蓬，也許來自《臥虎藏龍》，戲中楊紫瓊那個武功高強的角色，就叫俞秀蓮。

武林高手版Evelyn，曾跟一名道士習武（這應該來自《標殺令》，或直接玩轉塔倫天奴模仿的七十年代電影），她的絕招，竟是以最脆弱的手指尾來殺敵！

《媽的》影響隨處可見，戲中的打鬥場面，顯然受到《廿二世紀殺人網絡》啟發，如夢境的場景轉換，不少也看到今敏的身影（戲到了中途突然出現「THE END」字樣，然後拉後換成下一章節，完全取自今敏）。影迷看《媽的》，感覺如看電影萬花筒，煞是好玩，但Daniels不是為了好玩而好玩，這麼多搞作，為的替言志的硬核內容，二人故事中要談的深情，添上一點樂趣。

（注意，以下有小量劇透）

像《媽的》這樣的故事設定，既有奇幻背景，又有超能力女俠，大有條件拍成商業大片。事實上，劇本第一稿主角是男人，他們本來是幻想着成龍來寫的，但寫着寫着，發現感覺不對。作為移民美國第二代的Daniel Kwan知道這故事要寫的是一個在異鄉的中年女人，戲中很多描寫，都是他的成長背景──公公講廣東話，Waymond說普通話，楊紫瓊一句說話三語混合，就是他家裡的寫照。他要寫的就是一個無助的女人，怎樣在絕處逢生，拯救自己的家庭，拯救自己。

Evelyn是美國移民，年輕時 Waymond向她展開追求，說帶她遠走高飛，父親一直反對，認為這男人沒出息。當年她不聽老人言，多年後發覺這男人果然一無是處，往日的決定，都是錯的。戲中準備把世界毀掉的大奸角Jobu Tupaki，其實是Evelyn所識，甚至Tupaki變成壞蛋也是Evelyn的共業，是她有份造成。同時她在稅局遇上那個想把她弄死的大嬸，很討厭她，但這大嬸竟在另一時空，與她是情人！故事寫她拯救世界，不是要打倒敵人，而更多是了解別人，解除心結。

《媽的》故事涉及物理學／哲學／心理學，但骨子裡，這是Daniels寫給移民他鄉，半生潦倒，尤其是女人（她母親）的一封信，Daniels在信中說其實我懂你，只要大家了解對方，生活就會作出改變。故事最後危機解除，也不是女英雄怎樣出絕招把敵人打倒，更多的是Evelyn改變了態度。人生因為每個小選擇，變成不同的未來，因此一個小小的改變，例如對生命的態度，就可改變你的未來。雖然《媽的多重宇宙》比起港版《奇異女俠打救地球》這譯名好得多，但中英文語境不同，實在譯不出原名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那種高深莫測，這句說話活活地形容了戲中像大爆炸的劇情，更帶有電影中描寫每個念頭都會影響你下半生的意義，簡直有佛經中「一念三千」的味道。（反而他們在海報上加上「天馬行空」四隻中文字，有點多餘）

改變態度即改變生命，拯救一切，這未嘗不是個童話，但我願意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