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古埃及以繃帶包裹法老王屍體，以讓他的靈魂在死後復活；美國醫生為愛人製作死亡面具，延續愛情；秘魯身患殘疾的男孩，會被視為得到神的眷顧。法醫人類學家李衍蒨（Winsome）發現世上有千百種方式和原因將屍體變成木乃伊，有些人是自願的，有些人被蒙在鼓裏，有些甚至是被大自然力量神推鬼㧬。但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每一具木乃伊生前都是一個鮮活的人，他們抵禦了逾千年環境變化，「活」到今天，讓我們更明白何謂人性。
埃及法老王 代表信仰
法老王圖坦卡門石棺面具閃着金光，Winsome看着印有這照片的書定了神，從此對神秘的木乃伊故事着迷，當時她只有九歲。圖坦卡門是古埃及第十八王朝的最後一任法老王，死後傳出擾墳者會被詛咒的傳聞，加上他十一歲繼位，十九歲突然離世，死因成謎，因此被視為古埃及學的象徵。
Winsome在其撰寫的《木乃伊不容易》書中引述多個研究，破解所謂的咒語實是為了防盜，而圖坦卡門可能因馬車意外內出血致死。「雖然圖坦卡門一生坎坷，早要背負成年人的責任、身體行動不便、免疫系統弱繼而體弱多病，但在諸位法老王中，只有他的棺木特別精緻，特別美輪美奐，可見他在人民心目中地位頗高……而圖坦卡門的意思為『活像太陽神』Amun。」
原來古埃及人將屍體製作成木乃伊是基於信仰，因為他們相信人在死後，代表生命力的靈魂「ka」和代表人格的靈魂「ba」會結合產生火花，令靈魂重生。如果木乃伊無及時在屍體腐化前做好，「ka」和「ba」就無足夠時間重聚，此人就等於死了第二次。
古埃及木乃伊製作步驟：
1. 從鼻子伸進長鈎到達顱骨，將腦袋拉出。
2. 左邊腹腔製造切口，取出內臟。
3. 心臟被視為智慧中心，保留原有位置。
4. 將屍體放在碳酸鈉中浸四十天，進行脫水。
5. 將油和液態樹脂擦於皮膚上，阻止昆蟲進佔、掩蓋腐化氣味。
6. 用繃帶包裹。
將愛人製成洋娃娃 代表愛情？
將戀人的屍體改造成木乃伊，永久保存的故事雖不罕見，但在木乃伊身上利用紙張製成管道代替陰道，以性交，如此不道德的癖好亦有粉絲支持，就實在令人汗顏。美國醫生Carl Tanzler愛上病人、二十一歲古巴女生Elena，可惜一九三一年她因肺癆病逝。Carl擔心墳墓滲水會破壞Elena美貌，故製造了一個金屬棺材，並放有防腐液體甲醛，同時為她製作了一個死亡面具。後來他甚至將Elena的屍體取出，在臉上塗蠟、在皮膚抹上香油蓋味，將布碎塞滿腹腔，以鋼琴弦線將骨頭固定、編織假髮，甚至自製陰道。
Carl在法庭審訊時，竟然有大批支持者為他送上金錢、禮物和信件打氣，覺得他只是異常浪漫的男人。最後Carl被判入獄，Elena木乃伊被安葬。以為故事完結？尚未。一九五二年，八十三歲的Carl被發現倒臥在地死亡，而身旁有一個真人大小的洋娃娃，頭上戴有Elena的死亡面具。
殘疾男孩 代表關愛？
「今次寫書最深刻的木乃伊故事可以說是那個殘疾的小朋友。」秘魯大部分木乃伊都呈現抱膝坐姿，唯獨有一個別名納斯卡男孩（The Nasca Boy）的木乃伊雙腳垂放在椅子前，猶如坐在輪椅上。考古學家首次發現這種安放亡者的方式，推測這個男孩是殘疾者，需要特別照顧，而從他的骸骨顯示，他在生時有充足的營養，對於當時營養供應不穩定的社會來說是相當罕有。
「我見到當地人對這男孩很照顧，反觀現代社會，有時殘疾人士會被人看不起。以前人們反而覺得殘疾男孩是很特別的，受到神的眷顧和恩典。這件事令自己反思，原來沒有東西是絕對的，視野應擴闊一點。」
氣候變化 最老木乃伊重新腐化
氣候變化令人人無法獨善其身，連擁有逾七千年歷史、全世界最古老的木乃伊亦重新開始腐化。「其實木乃伊有這麼多種製造方法，沒有說哪一種可以保存得最好或不好。只能夠說對木乃伊來說，最好的保存方法就是放在一個穩定的環境。因為抽乾水分、停止氧化和細菌代謝才令到他們成為木乃伊，但最近在也門或北智利，由於打仗或斷電已令木乃伊開始腐化，北智利更因為全球暖化導致木乃伊表面的細菌開始活躍起來，開始侵蝕。」
智利北部有超過一百具木乃伊，因為當地濕度不斷上升，木乃伊的軟組織被細菌包圍，令木乃伊開始由乾爽狀態變成凝膠狀。二○一六年，當地政府去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希望將木乃伊藏身地列成世界文化遺產，以引起國際關注，一同尋找方法阻止情况惡化。「北智利的木乃伊對歷史很重要，因為它們是（採取）全球最早的人造木乃伊做法。保存木乃伊的環境是非常關鍵。」書中提到在中國，有一具從三百年歷史墓地挖掘出、還穿著清朝官服的木乃伊，但因為考古學家鹵莽打開棺材，原本保存極佳的木乃伊在數小時內極速氧化變黑，屍臭隨之而來。
木乃伊身上 學懂了什麼？
書中記載有不少木乃伊被視作商品，作收費展覽，當中存在着道德爭議。Winsome說自己不反對木乃伊展覽，「透過展覽可以學習死亡的事、人體結構、或從中學習別人文化如何看待死亡這件事，都是很重要的」。
但她強調參觀者應該要有一顆感激的心，「很多木乃伊是在偶然情况下製成，死後成為木乃伊未必是他生前的意願，很多是逃犯或無人認領的屍體，所以我相信他們會覺得自己竟然變成了木乃伊和一件展品，一定感到好奇怪，因此我希望參觀的人不好只抱獵奇的心，而是本着感激的心」。
她希望人們設身處地想想自己想受到怎樣的尊重和對待，並以同樣的方式，對待這些木乃伊。「因為所有木乃伊都是由一個人的死亡開始，拆除所有包裝後，無論木乃伊是否神秘，來自哪裏，背後都是一個人來的，所以要當木乃伊是人一樣看待。」她認為對於人性的重視，或許是木乃伊和屍骸帶給我們最寶貴的一堂課。
文 // 彭麗芳
圖 // 蜂鳥出版提供、網上圖片
編輯 // 蔡曉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