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路專訪】曾經，入籍兵是香港球圈內熱烘烘的話題。究竟他是外國香港混血兒，還是土生土長的洋人面孔，抑或住滿7年的經驗戰將，都總被球迷研究討論一番。如今這似乎已不再成為甚麼問題，因為大家都明白穿得起那件紅色球衣，就已經代表他是香港人。鐘樂安也如是。能用廣東話做足一小時訪問，球衣背後印上名字廣東話拼音，即使不是在香港出生，也難以質疑他對我城的歸屬感，「代表香港不只代表自己和家人，是代表整個香港，還有全世界的香港人，這是一份很大的榮耀。」
「你想我用中文定英文答你？」剛在黃大仙港鐵站碰面，鐘樂安邊行上扶手電梯邊轉頭問我。過往曾與在香港土生土長的安永佳和勞烈斯等做訪問，也未遇過有這份主動用廣東話回答的信心。但的確，即使記者仍偶爾慣性用英文發問，鐘樂安仍在這1小時內的大部分時間，用他那文法不太通順的廣東話回答。
你想我用中文定英文答你？
在蘇格蘭出生的鐘樂安是「蘇港」混血兒，父母在當地相遇，之後誕下鐘氏三兄妹。雖然混血在歐洲國家並不罕見，但他說早在小學時期已知道與班上其他同學不同，「我媽媽在家中經常煮中國菜，與我們談天時都會用廣東話，有時一句說話一半英文一半廣東話，而且我和妹妹都很怕她用藤條，我想應該好多香港人也知是甚麼吧。」
即使嫁到蘇格蘭，但鐘媽媽仍保留著不少亞洲母親的傳統價值觀：認為學業非常重要，「因為她小時候香港沒有免費教育」；不喜歡大灑金錢，「她教我們用錢要謹慎，錢可不是從樹上長出來（money doesn’t grow on trees）。」相反爸爸熱愛足球，令鐘樂安萌生成為足球員的念頭，「但我覺得這個平衡非常好，如果我有兩個中國父母可能不能踢波，如果兩個都是蘇格蘭人的話，教育又可能沒這麼好。」
早埋藏的香港緣 因足球走了大迴轉
鐘樂安小時候不時與家人回港探親，每次逗留少則一個月，多則8個星期，皆因婆婆、舅父和姨姨等親戚仍住在黃大仙。「吃東西是最深刻，婆婆會帶我們去買蛋撻、豆腐花，又好鍾意去海洋公園，而且我們和表兄弟姊妹差不多年紀，經常都會一齊玩。」由黃大仙中心到黃大仙下邨的短短一程路，他說腦裡仍有由地鐵站行上地面的記憶，也記得婆婆最愛的麵包店。
不過他與這第二家鄉的關係到小學後卻變得「疏離」一點，於前年加盟東方前已有12年沒踏足過香港。那時候的鐘樂安已加入蘇超球隊赫斯青年軍，練習、比賽與讀書已佔據大部分時間，加上動輒就全家回港的話也所費不菲，所以那陣子回港的都是鐘媽媽與妹妹。「我和爸爸因為足球而留在蘇格蘭，當然我都掛念香港，經常都問媽媽何時才能回港。不過足球很現實，如果不把握機會就會被人得到。」
離開赫斯青年軍後，鐘樂安到美國肯塔基大學邊修讀化學工程，邊出戰NCAA D1聯賽。最後一年在D1得到亮麗成績表，畢業後卻選擇回到蘇格蘭，效力次級聯賽（蘇冠）球隊丹夫林，為的也是一個機會。「因為我已很久沒有蘇格蘭踢波，或許那裡的人已忘記我，在蘇冠是一個好機會讓人清楚我是誰，而且丹夫利也有幾個以往在赫斯及蘇格蘭U隊的舊隊友。」
在這個他形容為「男人非男孩」踢波的聯賽，他學懂如何應付直接又體力化的足球、防守比自己高大的前鋒，更見識到出色的球員是如何令隊友能踢得更舒服，「他們的傳球是貼著地面去，也會思考下一步，交去隊友的前或後、是否慣用腳等。這是很細微的分別，但一些細節就影響到球隊能否入波，也定義到你是正常還是好球員。」
一些細節就影響到球隊能否入波，也定義到你是正常還是好球員。
只可惜鐘樂安在丹夫林得到的機會少之又少，根據《transfermarkt》資料，全季只在季初及季尾兩場聯賽合共上陣149分鐘，球隊亦最終降班收場。「那段日子的隊內氣氛不太好，領隊控制不了球隊，即使很多球員個人能力好，但關係就不像一支球隊。我在美國知道氣氛好可以有好成績，這次就見證另一面。」這段經歷，多多少少影響他往後在不同球隊的心態。
22年底離開丹夫林後，鐘樂安有感難以改變蘇格蘭教練喜歡高大中堅的想法，決定到其他國家再找機會。腦海中想起媽媽的出生地，又碰巧經理人認識同是西班牙人的東方主帥盧比度，他順理成章「回到」香港加盟東方。
由歐洲聯賽轉到港超聯，即使是本地球迷亦難免覺得，鐘樂安這次轉會是在職業生涯的起步階段就退了一步。「有時我會想，是否因為蘇格蘭好多球迷，球賽氣氛令人覺得那裡的水平比真正的為高。不過我覺得東方、傑志都有人可以去蘇格蘭踢波，只是差一個機會。」港超聯是否比蘇冠水平更低，這條問題他也沒有答案，「但我覺得現時效力的傑志可以與當地的球隊抗衡。」
我覺得東方、傑志都有人可以去蘇格蘭踢波，只是差一個機會。
用決心衡量轉會 為舊會表現高興
在東方一季半，基本上只要無傷無病，鐘樂安都會在正選陣容佔一席位。第一季，東方在高級組銀牌決賽不敵傑志，鐘樂安踢足120分鐘，卻在那仗觸傷足踝影響之後大半年的落場機會。第二季，東方奪得足總盃冠軍及亞冠二資格，在聯賽與大埔同得46分僅輸對賽成績排季席，「有時覺得如果踢三循環甚至有機會贏冠軍。」
當日足總盃決賽後，已有傳會離隊的鐘樂安僅稱會審視所有選項。結果3星期後，傑志會長伍健親口道出已與鐘樂安簽約。「當時我有一種感覺，即使經歷如此成功的球季，但見不到東方投放很多心機去壯大球隊，挑戰新球季。」相反與傑志會談時，他感覺對方渴望自己加盟，向自己解釋能為球隊帶來甚麼元素，「還有我見到他們的決心，是一樣我希望見到的東西，但在那一刻的東方我看不到。」不過他強調，離隊的決定雖然清晰但也不容易，尤其東方是他在香港第一間球會，「而且他們擁有一支成功球隊所有的隊內氣氛。」他暗示的，當然是在丹夫林的不愉快經歷。
偏偏只有4名新兵的東方在亞冠二表現令人眼前一亮，4場小組賽取得1場勝仗，主場面對日職領頭羊廣島三箭亦幾乎有分落袋。「你可以話如果我有份踢，可能會怎樣怎樣。但人生永遠沒有如果，亦無可能回到過去。但我是開心多於後悔之類，因為我還有很多好朋友在東方，而且我上季已經盡了全力幫助東方得到這個成績。」況且他轉會傑志後亦坐穩正選，不諱言感覺到教練團給予大量信任，也沒有當年在丹夫林感受到的問題。「有人會覺得我失去了亞洲賽機會，但如果傑志都取得下季資格，我之後都會有這個機會。當然並不保證，但我覺得努力的話總有機會。」
等了又等的大港腳
努力總被看見，或許也適合形容鐘樂安的國際賽經歷。曾為蘇格蘭U隊上陣的他，為東方首次上陣後已透露手執特區護照，「我和香港有血緣關係，所以要做這個（領取特區護照）決定很容易。」結果僅3個月後，時任港足主帥安達臣已挑選鐘樂安入友誼賽的初選名單，然而因銀牌決賽遇上的傷患而落選決選。「那時候我想『okay啦』，下次再踢，不用太傷心。不過之後每次有機會我都受傷，開始感到傷感，加上又要開刀做手術，心理上都頗難受。」
我和香港有血緣關係，所以要做這個（領取特區護照）決定很容易。
6月、9月、10月、11月，之後4次國際賽期同樣因傷未能入選，但鐘樂安的名字仍出現在亞洲盃前的41人集訓名單。「我知道還有些機會入選，不過要同時間競賽。如果真的能代表香港參加亞洲盃，絕對是很大的榮幸，但結果是失望的。」出發到阿聯酋集訓前，安達臣先後將名單減至25人，鐘樂安成為被裁的球員之一，惟仍有機會爭取成為最後的「第26人」。
港足出發後2日，東方在香港出戰聯賽會盃，鐘樂安戴上隊長臂章8個月以來首次正選。雖然球隊5球淨負予盡遣主力的傑志，但他在場上的感覺仍然不錯，「亞洲盃1月中才開始，你也知道安達臣的訓練是多高強度，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入選再經過那段集訓，也可以與其他人有同一狀態。」不過足總在元旦日公布，這最後一席最終落在謝家強手中。這名當時效力英格蘭第七級聯賽拉德克利夫、已有近年半無為港足上陣的中堅，最終在3場小組賽均未有上陣。「當名單還未百份百確定，當然永遠都有希望。我不方便評論他選人，但總之如果被選就一定會付出100%，也可以達到能貢獻球隊的水平。」
我不方便評論他選人，但總之如果被選就一定會付出100%，也可以達到能貢獻球隊的水平。
終於到他首次進入初選名單的15個月後，鐘樂安於今年6月對伊朗世界盃外圍賽初次穿上港足球衣出戰國際賽，主教練甚至已經變成原本是安達臣副手的盧斯爾。那一晚在大球場，雖然他因犯手球令球隊失掉十二碼，但另外兩名「地標」上陣的小將各有入波，港足面對「亞洲二哥」仍雖敗猶榮。
「也真的等了很久。」鐘樂安說時也苦笑了一下。「但見到有一萬人入場很大聲的打氣，知道代表香港不只代表自己和家人，是代表整個香港，還有全世界的香港人，這是一份很大的榮耀。」也許不少人都留意到，鐘樂安的球衣背後所印的是「Lok On」而非「Leon Jones」，其實原因亦與香港有關。早在蘇格蘭效力丹夫林之時，「Lok On」已經出現在其背上，「好像讓人知道有一個香港人在這裡踢職業，讓其他人知道香港人有機會來這個水平比賽，也讓人知道我和香港有關係，也很自豪。」
讓人知道有一個香港人在這裡踢職業，讓其他人知道香港人有機會來這個水平比賽，也讓人知道我和香港有關係。
如今的他已為港足上陣3仗，過去兩場友誼賽在新帥韋斯活麾下取得主力身份，與周緣德、費蘭度及陳晉一合組防線。4個先後效力傑志的後衛首次同場，更甚是韋斯活採用新戰術，費蘭度擔任後場自由人，「大家都很歡迎新戰術，而且也適應得不錯，當然所有事都要時間才會達至完美。」作客列支敦士登一仗，他比起上上落落的費蘭度跑得更多，甚至是全隊跑動距離最遠的一人，既要補位又要指揮兩旁的周緣德及陳晉一防守，「尤其Shinichi不太習慣這個位置，我作為防線最後一人有很大責任去做組織，大家互相幫忙。」
我的感覺是全支球隊都好想代表香港，好願意繼續跑。
5日後回歸大球場，鐘樂安同樣踢足全場，港足更取得一年來的首仗主場勝仗，「球員總喜歡保持控球和進攻，所以都不介意因為這樣而跑得更多。隊友犯錯不要緊，你幫忙跑去為他補救，我的感覺是全支球隊都好想代表香港，好願意繼續跑。」未來的國際賽中，為了媽媽的出生地、自己的第二家鄉，他樂於繼續成為全隊跑最多的一人。
圖、文：麥景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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