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看畢《完美證供》後，筆者站立拍掌，香港觀眾非常不習慣這種表達欣賞的方式，但還是要感謝導演潘燦良、演員蘇玉華和團隊們，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講這一個故事。
其實《完》本來就是一個非常出名的獨腳戲劇本，在內地也曾上演，劇名卻有不同，譯作《初步舉證》。劇本英文名為Prima Facie，在香港法律用語上是「表面證供」的意思；在刑事案件審訊過程，將由控方開始陳述案情，表面證供成立，才由辯方開始答辯，否則被告將無罪釋放，而表面證供成立標準較低，在辯方答辯後，法庭需要達至「毫無合理疑點」才可以裁定被告罪成。
而這個劇本，講述擅長為性侵加害人脫罪的刑事辯護大律師Tessa，在遭受性侵後，重新審視法律對性侵受害人如何不公的故事。從劇名，我們知道這個故事不止是關於真和假，更重要的是表和裏。Tessa一直以大律師身分享受法律帶給她的光環和名利，相信這個世界沒有真相而只有「法律上的真相」，而律師工作只是做好自己的角色，主控和辯方律師各為其主，由法官裁定「法律上的真相」，然而發生在她身上的性侵，卻讓她反思對法律的信念，直面法律內在的潰爛。
編劇Suzie Miller，本身是一個律師，自言這劇本的意念由她讀法律學院的時期開始出現，直到#MeToo運動出現，才得以完成創作並發表。多年的律師經驗讓她得以藉戲劇精準地表達法律是如何忽略女性經驗，並體現在主角Tessa自我叩問的細節之中，例如她在遭受性侵後，因為恐懼而沒有為事件留下足夠的證據。Tessa在錄口供的時候，因為記憶混亂，混淆了加害人雙手位置，而控方用這一點質疑Tessa口供的可信性，最後加害人得以脫罪。過程中Tessa一直反思那個無知的自己，也同樣在叩問觀眾會不會曾經因為無知，而成為罪案的幫兇？
性罪行定罪率低已經不是新聞。要求性侵受害人準確複述案情，不但荒謬而且會為受害人帶來二次傷害。還有在劇本中，辯方指出Tessa曾經與加害人在律師樓有過性行為，企圖透過營造Tessa「蕩婦」的形象來減低她證供的可信性。這一切都由一個女角色，由一個女演員，孤獨地在舞台上呈現出來，但也如同極多性侵受害人孤獨地面對眾多質疑，只為證明自己曾經受過傷害，當中的信念與意志是如何強大，才可以完成整個審訊過程？
而台上的蘇玉華，也同樣是靠着信念與意志完成這個表演。時長100分鐘的獨腳戲，中間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刻，無論道具、布景、燈光還是音樂，都非常簡潔，讓觀眾全神貫注，就是看着蘇的表演。筆者看第3場，其實感受到蘇是吃力的，讓《完》成名的英國演員Jodie Comer當年演出時只有約30歲，獨腳戲需要很好的體能才能完成，然而當這齣獨腳戲來到尾聲，筆者卻看到蘇望着觀眾的雙眼閃爍，說出這段台詞：「我淨係知道，喺某個地方，某個時候，以某種方式，某啲事情，必須要，有所改變。」
想起法國的馬松性侵案，受害人說的那句：「Shame must change sides.」比戲劇更荒謬的事每天都在現實發生，新一年，祝願每位創作者，在時代的浪潮下仍能保守心中的光芒。
文：劉螢（香港編劇學生）
設計：賴雋旼
編輯：鄒靈璞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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