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越野路華Discovery,一部Nomad,一座雪山,一條打開閘門的鎖匙,好一個只應天上有的組合……
Words: Ollie Marriage / Pictures: Mark Riccioni / Translation: Tony
通往崇山峻嶺的鎖匙?不是說笑吶,我手中正握着這樣的鎖匙站在某個平凡小鎮上某幢毫不起眼的建築物外,面上露出一副好生困惑的表情。這個真的是通往高山的鎖匙嗎?這東西看起來似乎更像某種工具,其中一端有一個三角形的切割凹口。兩分鐘之前,有一位仁兄從他的辦公桌抽屜掏出這條鎖匙,聳着肩說了一聲「Voila, c’est tout(就這麼辦吧)」便把它交到我手。回過神來人已回到行人路上,手中握着一件相當美妙的東西。
鎖匙所通的高山叫旺圖山(Mont Ventoux)。你也許聽聞過這座山,甚或略懂法語,可以憑名稱猜知這座山與山風頗有淵源(是故旺圖山又稱風禿山)。你也可能是單車愛好者,所以知道這座山在環法單車大賽中素有難比登天之稱。在當地人口中的普羅旺斯巨人(Giant of Provence),說白了就是一座孤零零坐落於呂貝宏(Luberon)平原上的石灰岩山,其峰拔地而起光禿禿屹立於植披之上睥睨四野樹林,山上風速可達320km/h,而且不分四季都會突然颳起大風雪。所以當地人習慣在冬天鎖上閘門封閉這條登山坳道,打開閘門的鎖匙這刻就在我手中。
這件事該從何談起呢?不就是因為我們好想給Ariel Nomad來一趟冒險。我輩已經見識過Nomad在泥濘、草地、柏油和碎石上的功夫,卻不曾用它征服雪地。我這個人雖然很喜歡冰天雪地,可是用Nomad去一趟滑雪渡假中心又有甚麼意思呢?又談何排除萬難勇闖天涯的冒險精神呢?
好吧好吧,我何嘗不知道用拖卡把Nomad拉到這裏是冇膽鬼的行徑。其實計劃原本不是這樣的。我本來打算單人匹馬直奔這片雪山,卻又想帶同自己的單車和滑雪板上路,深明旺圖山上的情況變幻無常則代表我必須帶備一些應急物資,雪地釘胎、雪鏟、後備電池、燃料、工具和千斤頂都得捆在Nomad身上。幸好Ariel不惜勞師動眾打造了一款方便我安置上述裝備的車頂行李架,並把它放進Nomad的附加配件清單。
可是後來我醒起還得帶同攝影師上路記錄這次壯舉,可以的話拍一些短片也不錯,如此一來便只好更改計劃。話說TG車隊中有一部越野路華Discovery 5,截至目前為止都未有機會好好證明自己縱已變得富麗堂皇,面對壓力時猶能行所當行,有本事擺平奧迪Q7或富豪XC90莫奈之何的難關。
何況它有一副很醒目的電動牽引架,當然要致電Brian James Trailers公司談談如何物盡其用。多得後視鏡頭指點迷津,掛接A4 Transporter拖卡的功夫簡直易過借火。接下來是屈起Nomad的天線紮好,再把Disco吞不下的東西全部塞進它的車廂。由於擔心在法國那邊的公路服務站遇上妙手空空,我們在拖卡上掛滿了鎖頭以策萬全。一行人抵達英法隧道口時,我下車用腳步量度拖卡的尺寸,結果發現長度約有33呎,說不定會超出載重不逾四噸的界線……
法國的行程順利展開,而且非常非常輕鬆,Disco一邊輕哼一邊步履如飛,拖曳身手簡直滑似牛油,而且完全不受路上積水和側風影響,豈不快哉。我亦樂得趁此機會享受座椅的按摩功夫,至於乘客Mark和James,就讓他們聽着BBC第四台的Desert Island Discs,一邊埋首於他們的手提電腦吧。我真的覺得自己正在駕駛一個流動辦事處,而且幾乎毫不為意Disco原來多麼賣力,直到不經意一瞥那個出了名樂觀過頭的計程電腦,才赫然發覺平均油耗錄得13.1L/100km。不過我的算術比越野路華準確,實際油耗應該比較接近14.6L/100km。
如是者走了1,000公里,我便從卡龐特拉的沃克呂茲省公路局取得最初提及的鎖匙,遂馬上出發視察實地情況。一行人在高速公路上已經看得見旺圖山。我指着山峰告訴同伴那裏就是目的地,大概因為遠看之下貌不驚人,兩位鍵盤戰士只是一聲不吭繼續埋首電腦屏幕前。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情況現已大為不同。隨着天色轉暗,山上氣溫已開始急速下降,越是往上攀,路旁樹木也搖擺得越發厲害。加上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們不得不步步為營慢慢推進。之前不是說側風對Disco無效嗎?現在卻是另一回事,承受着強風的Disco簡直好像發軟蹄不停打冷震,車上氣氛也好不了多少。我直到這時仍然覺得有點難以置信,所以好想試試那根鎖匙是否真的管用,可是在環法大賽的著名中途點Chalet Reynard,變得稀疏的樹木、開始露出嶙峋面目的山峰、鬼哭神號的強風以至儀錶板上溫度計顯示的零下兩位數,莫不告誡我是時候息事寧人把頭燈瞄向另一方,無謂急於一時馬上見識全力肆虐的旺圖山。
不學乖不可,所以我們決定暫時撤退到山下找個溫暖被窩避一避風頭。明天的登頂任務在這刻看來未免有點遙不可及,但我真的好想在那個寫着sommet的路牌旁邊站到Nomad的車頂行李架上,迎着絢爛夕陽檢閱我們的成果,還想同時揚起一面米字旗示威。
這可是英國探險家最美好的傳統,所以翌日早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大力膠布給Nomad插上一面英國旗以收畫龍點睛之效,套用法國人的說法大概相當於pièce de résistance吧。我們越過Chalet Reynard直達閘門前,途中不曾見到其他車輛或人迹,所以我們最少已比其他人走得更遠,眼前唯見兩行劃破積雪的車轍直指黑不溜秋的遠方。從保暖內衣到最外面的求生衣,我身上大約穿了五層衣物,其中一層更有發熱功能。喔,鞋墊和手襪當然也是發熱貨色。穿得這麼臃腫,我實在不敢想像該如何更換那個難免中途耗盡電力的電池。
卸掉Nomad身上的棘輪索帶,再一次確定雪鏟、滑雪板、單車和釘胎各就各位。我只能寄望登頂期間不必動用這些後備胎,因為這樣一搞肯定大費周章,不過作為卸下單車或滑雪板的借口,我倒是可以欣然接受。見到Nomad的2.4公升引擎第一次點火便收效,期待之情也隨之高漲。我帶着興奮莫名的心情跨過閘門,感覺如同尼爾岩士唐邁出人類史上最重要的一步。閘門匙孔果然就在公路局所說的位置,我馬上用鎖匙擰呀擰,然後閘門便挾着金屬摩擦的抗議聲徐徐升起,由此往前走便是一大片遊樂場。
我們把拖卡留在附近路旁的停車場,Discovery則搖身變成攝影平台和緊急求生艙。至於Nomad嘛……有一整座山讓它玩個夠。無論對Nomad或個人而言,我實在無法想像世上還有甚麼事比之更妙。
徐徐越過閘門進入天堂,輪胎馬上挖開三吋新雪,確確實實發揮了抓着力和牽引力,卻未至於太厲害,正合我意。這時太陽剛好升至遠山和塊狀低層雲之間的罅隙,萬丈金光簡直嘆為觀止。都說攝影師喜與光線為伍,我亦同意有必要為後人留下眼前奇景,可是走了不過一百碼左右,扣在衣領上的對講機便傳來諸般要求,實在……
較早之前趁着大伙兒睡眼惺忪狼吞虎嚥解決早餐時,我進行了一次職安健突擊盤查。鑑於山上情況勢必非常惡劣,我提醒Mark和James任何時候都要在Disco上預留三個空置坐位,引擎必須長着,座椅和軚盤一直維持發熱狀態,四驅系統必須鎖定雪地模式。因為Discovery將會充當避難所,一旦事態急轉直下,譬如Nomad被風颳到山崖外(由於車手笨手笨腳而衝下山的可能性似乎較大),Discovery便是我們唯一的庇護所。
然而這刻看着東方旭日全身沐浴於暖洋洋的橙黃色光線中,先前種種顧慮似乎不過是杞人憂天。西面?我們看不透西面,因為那邊早已被密雲遮蔽掉。
這些雲果然暗藏殺機。雲霧中儼如另一個世界,不但能見度驟降,就連陽光也消失無蹤,感覺就像闖進上下顛倒的境界騰雲駕霧,唯一能夠標明我們所在位置的就是車上側燈。此外還得留意山風,風勢最初其實尚算溫和,只是間中夾雜一兩陣疾風席卷Nomad的車身框架,直颳得車上旗幟霍霍響,懸掛亦為之側向一邊,冷得我連忙把下巴縮進高高衣領內。
不過旺圖山只是剛剛開始發威。隨着山道越來越斜(坡度可達百分之十),加上勁風吹雪聚,我們這時只能沿着山脊蹣跚而行,盡力避免車輪打滑。車輪打滑吶,在海拔較低的地位我會覺得很好玩,此時此刻卻成了衝勢驟降的惡兆。走在我後方的Disco也不見得好過,高大車身恍如比薩斜塔搖搖欲墜,卻好像廿四孝父母那樣對少不更事的Nomad不離不棄,亦步亦趨。
強風怒號,緊扣胸前的安全帶也為之晃動,未有飛脫的旗幟卻恰似最有力的大力膠布廣告,儘管旗桿現已彎曲至我在高速公路上未曾見過的角度。我小心翼翼沿着骨牌般傾倒的路旁標柱推進了幾分鐘,其間留意到標柱上凝結了厚厚冰霜,繼而意識到原來有一兩根手指已經失去知覺,遂以單手駕駛,騰出另一隻手反覆捏拳,捏着捏着便看到前方冒出一面矮牆,由是知道自己已經到達廣被喻為這座山上風勢最猛烈的險地,也就是距離山巔不遠的Col des Tempêtes(暴風坳)。
但我犯了一個錯誤,居然沒有經常留意Nomad的儀錶板,直到此刻才發覺擋風窗發熱功能的顯示燈竟已熄滅。由於霜雪在我不為意間佔據了擋風窗,最後一段上山路不得不一邊開車一邊把頭伸出車外觀察情況。擋風窗本來可以遮擋風雪,但我現在只能依靠那個幾要撕破眼部四周臉皮的眼罩。但終點已然在望,只要再拐一個髮夾彎,一個坡度百分之廿五的冰封髮夾彎……這一關實在太強人所難,還是走下路為妙。
可是五秒鐘之後,我便在山巔下面十公尺的位置宣告「輪」陷。事發一刻Nomad的輕盈前輪無驚無險越過了一道雪堤,後輪照辦煮碗在厚硬積雪上推進了一兩公尺後卻突破陷落雪堆。幸好我有雪鏟傍身,用絞車當然也可以,但全身既然冷得要命,正好借此機會暖一暖身子。
我們三個人就這樣輪流挖出Nomad車底的積雪,還不時用力搖動車身,但成效不外乎寸進程度。在這幕長達二十分鐘的插曲中,我忽然意識到場上原來還有第四雙援手。得悉這雙手的主人是一位剛剛跑步上山的好漢,我不禁無法置信地反覆跟自己說這個人剛剛真的跑步上山啊!跟這位好漢攀談時,我在他背後又發現了一位騎着爬山單車登頂的好漢。虧我以為山上就只有我們三個膽大包天,原本挺得高又高的胸膛頓時一泄如注。雖然有點事與願違,但多了幾雙手幫忙,我們很快便解救了Nomad,繼續冒着冰雪之險登上山巔。
成就感會因此下降嗎?完全沒有吶。強風和低溫也許剝奪了許多東西,卻也鞏固了手足情。所以我們做了一件幾乎不曾在拍攝TG時做過的事——拍了一張大合照。我臨時自製了一個冰刮清理路標上的積雪,路標上寫着「Sommet du Ventoux, 1909 metres」。對呀,那一刻真的很有成功感。不過考慮到有兩個法國人在旺圖山上最高一點的大型軍用雷達站擠在牆上凹洞避風,我總算成功壓下了當場插上一面國旗把這座山納入英國領土的衝動。
不過花太多時間沉醉於眼前成就的話,只會讓寒意乘虛而入,讓這座山有機會一雪前恥。有道是上山容易落山難,許多人不是說探險家George Mallory就是在征服珠穆朗瑪峰後回程途中遇難身亡嗎?想到得些好意須回手,一行人遂朝着海拔較低的方向進發,好讓Nomad用比較腳踏實地的方法走下這片陡峭山坡。到達山巔下面幾里的安全地帶後,我們再次抬頭回望峰頂,結果看見了一幕奇觀,籠罩山巔的雲霧居然正在飄散,從風捲殘雲之間可以瞥見山頂天線塔的身影。
不過我們這邊也不遑多讓,腳下的曲折道路簡直勝似派克峰;白雪遍地的派克峰。與此同時我手上則有一部全世界最好玩的汽車,而且我發覺只要有一根液壓手掣、Fox長行程吸震筒和235bhp後驅火力在手,自己原來並非那麼想滑雪或騎單車。這條鋪滿白雪的山道路面寬闊,既有視野良好的上坡彎角,又有髮夾彎,道路兩旁還堆積了軟綿綿的雪堤。好得很,放馬過來吧!
車牌上可見晶瑩冰柱,覆蓋懸掛搖臂的冰霜恍如白色劍鞘,車底幾已積滿白雪,車廂也散落着片片雪花,Nomad卻不曾亂了節拍,對這種冰天雪地的胃口和興致簡直超乎我迄今為止的所有駕駛體驗,儼如一個天真爛漫愉快爽朗的奇才。與此同時,Discovery也令我好生佩服。那種鼓舞信心的作用,以至拖曳重物或破開積雪的能耐,我曾經以為會隨着Disco 4退役而一去不復返,事實卻證明Disco 5不辱師門,靚裝華服下面其實隱藏着一件扎實工具。
之後我們花了幾個小時拍攝照片。如是者玩了一個心滿意足後,我用比較溫柔的手法畢恭畢敬地回到山巔,看着太陽徐徐撥開彩雲落入法國南岸遠處的地平線。站在Nomad車頂行李架上的我一手牢牢握着國旗,一手輕拍袋中鎖匙。嗚,回程時說不定會忘記把它物歸原主呢。
原文來自《TopGear極速誌》 2018年4月 第1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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