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貓頭鷹。
自中六那年開始,我便養成了長夜不眠的壞習慣。少年時,我為了準備大學入學試而經常挑燈夜讀。當年為了投考中文大學還需要自修中國語文,自小因為語文根基薄弱,唯有強迫自己硬生生地背誦那些一知半解的文章。什麼「……勢之於治亂,本末有位也,而語專言勢之足以治天下者,則其智之所至者淺矣。」回想那些歲月,仍是「心有餘悸」。
入了醫學院,以為最艱難的日子已成過去,可是我並沒有放下對自己的要求,於是繼續靠着電台的《靚歌伴星河》度過漫漫長夜。當年住在崇基書院山邊的一個宿舍,夜深漆黑一片,點起了柔弱的燈光遠遠可見,這個生活模式卻帶給我「崇基燈塔」的稱號。
當見習醫生的日子更是無心睡眠,on call 36小時的生涯本應盡量爭取時間休息。可是經過一日一夜的生死搏鬥後,內心並不容易平復下來,於是下班後我經常三五成群,從伊利沙伯醫院跑到油麻地嘉禾戲院及廟街一帶流連忘返。醫院,往往是生離死別的地方,這個地區鬧市卻是充滿拼搏和朝氣,生命總是循環不息。
醫院裏 日與夜分界模糊不清
當了醫學教授後經常要遠赴海外,地域時差更令生活日夜顛倒。此外,多年來我仍堅持參與專科的緊急服務,那些嚴重腸胃出血的病人往往在深夜才出現,漸漸地日與夜的分界愈來愈模糊不清,只有清醒和不清醒的區別。活着,總要有些難得糊塗的日子。
如今在悠長的假期裏,我享受夜闌人靜的溫柔、無拘無束的自在。無論是閱讀蘇東坡的詩詞、享受Audrey Hepburn的《羅馬假期》(港譯《金枝玉葉》),或是觀賞漆黑的星空,都是賞心樂事。
深夜,就像是我的心靈加油站,讓我暫且放下人世間的枯榮,得以重拾希望,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即使有些目標也許永遠不會實現,總要讓自己無悔今生。
文:陳家亮(腸胃肝臟科專科醫生)
(中大醫學院教授,教學生、醫病人、做研究,親筆分享杏林大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