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一陣旋風在我胃內翻騰，身體時冷時熱。我的意識被身體的不適拉走，強烈地渴望安全及熟悉的感覺，眼前閃出多個安坐香港及阿布扎比家中的寧靜畫面。回想起當時得知要去拉合爾雙年展（Lahore Biennale）一趟時，我的心情有點複雜。我從來沒有去過巴基斯坦，亦不熟其歷史，又擔心當地治安。最近有零星針對中國人的恐怖襲擊，政府因此派警保護中國公民。任何中國公民只要外出，都需有警察陪同。出發前已從藝術家朋友口中得知此事，都有心理準備行程會因而受阻。縱然如此，我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要去！一來拉合爾距離阿布扎比只有約3小時機程，二來此地是有名的蒙兀兒帝國重鎮，有着多個具有波斯及穆斯林色彩的古建築，對此地的好奇心頓時熾熱起來。
拉合爾在中世紀時期曾是多個帝國的都城，包括印度沙希王朝、加茲尼王朝和德里蘇丹國。在蒙兀兒帝國統治期間拉合爾進入全盛時期，並於16世紀末成為其首都，堪稱是當時最大的城市之一。3小時的機程很快過，步進機場的瞬間恍似跌進時光隧道。淡黃的燈光、指示牌及光面油漆的牆身，有點似是1980年代的啟德機場。過境的櫃枱坐着慵懶的職員，也不似現代化的機場有明顯的出入境分隔線及嚴肅的氣氛。步出機場時有警察見我是中國人查看了我的護照，隨行的本地同事為我斡旋一番後我們順利獲放行。為了令同事們安心，我一路帶着微笑及故作冷靜。縱然沒有即時危險，我亦不得不承認很多情况都令我相當緊張。例如我必須要在真槍實彈的警察陪同下才能外出；街上走動時途人的目光總落在我身上。雖是善意的眼神，但我難以視而不見。
本來在本月5日開幕的拉合爾雙年展，因為當地的持續示威，推遲到6日才開幕。和其他雙年展很不一樣，氣氛十分輕鬆，展覽安裝甚為簡陋，與美術館規格相距甚遠，又可能歸因是次的主題以環境保育為主。熟悉的藝術家有來自香港的楊沛鏗、勞麗麗、黃潔宜及鄭波，及先前曾在香港展出作品的華裔駐英藝術家單慧乾。另外新加坡駐北京的藝術單位Chow and Lin亦有作品展出。眾藝術家的作品分佈在各個拉合爾的古蹟，例如沙利馬爾花園、拉合爾城堡等，亦有在一些公共地方，如經常聚集文人雅士的Pak Tea House、YMCA，及Alhamra Arts Council等。我最喜歡的是沙利馬爾花園展場，相比起其他場館更能與古蹟的特色融合。韓國藝術家梁慧圭製作了一系列紙鷂形狀的風鈴，懸掛在涼亭的天花。庭園中有一座古浴池建築，一進場迎來怡人的香氣，令人暫時忘卻外頭的悶熱天氣，其中展出了善於運用香料創作的Zarina Muhammad的作品Shelters for Seeds and All that Quietly Survives（2024）。Anshu Singh的紡織作品River of Sweat（2023）置放在昔日的浴池之上，以河流的形狀呈現，將紡織背後的辛勞汗水與浴池的清洗及淨化意象結合。向內推進有鄭波的錄像作品Phoenix（2024），記錄了迪拜農場中工作的巴基斯坦員工。他們是農場的採椰棗專員，其熟練的姿勢猶如舞蹈一般，他們正在譜出美妙的舞姿。臨離開前，庭園的導賞員向我們介紹楊沛鏗的Shower Giver（2024）。藝術家在後園放滿了盆栽，員工特意開啟了預設的灑水裝置。四濺的水花和午後的光影碰撞下化成金光閃閃的水珠。簡單的藝術場景、當地人的盛情照料為心靈帶來養分，可惜的是我的身體卻與此地的水土抗衡着。這幾天的奇遇高速閃過我眼前，慢慢療癒着我那積累的緊張感和水土不服的胃……
文：鄧芷茵
（游走阿布扎比與香港兩地的策展人，專注當代藝術及文化研究）
編輯：譚雅詩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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