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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領養伴侶犬 第一次見到我的小黃狗美金

明周文化

更新於 2019年07月22日07:27 • 發布於 2019年07月22日07:25

這天,快近正午,阿香在屋邨下等人, 等了半晌,不耐便與身邊的保安搭話,說到今 天天氣真好,阿香心裏一陣舒暢。

一架銀灰色的車跳下了女人,她牽着一 條小黃狗。小狗內向,還在猶豫着,就被拉下 了車。牠兩腳着地,帶着奶氣的走着,走進了 公共屋邨裏,成為了難得的風景。雖然小黃狗只有六個月,但因為是唐狗,已經長得十一二 歲的孩子那麼高大,只有眼神還是嬰兒,怯怯的打量眼前穿著桃紅衣服略胖的中年婦人。她喜氣洋洋,也在看着牠。 她忍不住對着小狗叫着,「美金美金」。

渾身創痛 「美金」來伴

這天,是阿香與她的伴侶犬美金初次見遇的日子。

阿香其實是永久傷殘人士,已經五十九 歲,八年多前一次坐車扭傷頸椎,生活隨之巨變,動了大手術後,患處痛楚如常,醫生說她是纖維肌痛症候羣,她只好辭去工作,後來重病又誘發糖尿病,身形走樣,不時需看痛症科 和精神科。纖維肌痛症候羣是種怪病,身體日益增患,混身在痛,卻說不出痛處來,阿香走 一步都痛,睡覺也痛,雙腳常常發軟無力,甚至影響了她的聽力和記憶力。

她想過自殺,也自殺了好幾次,吃了近百粒安眠藥,還是被急救過來,送到精神科。

在精神科裏,她在病牀上寫日記,提到那裏的護士長得可人漂亮,對她呵護備至,在 醫院她感受到溫暖,得到久違的關注。出院後,日子如常,她又再三求死,那幾年裏她自覺自己快速老去,身體退化,混身是病。

她既厭病,又寂寞,與社會疏離,心裏 不由得害怕更為困苦的晚年。後來精神科醫生願意為她寫紙,讓她在 公屋也可以領養一隻小狗相伴。阿香一早便盤算好,小狗來了就叫做美金,她惦念亦舒筆下 的小狗美元,卻又覺得元(完)字不吉利,故改成美金,外人聽起來都以為阿香財迷,但其 實那都是阿香的浪漫。

童年缺乏溫暖

半年前,阿香其實與女兒、兒子與孫女 同住於別區的公屋裏,但她為了讓女兒買下當時的公屋單位,讓出單位戶主的身份,被迫分戶,她也自覺與親人同住時不被歡迎,所以一 個年近六十歲的人,也不得不重新嘗試一個人 生活。 這輩子,她都在不同的公屋打轉。她在牛頭角的舊屋邨長大,一個百來呎的單位住上了七個人,除了父母,對下還有兩個妹妹和 兩個弟弟,家裏重男輕女,她是最不得寵的長女。父親原本在鄉下是二世祖,好逸惡勞,整天提着雀籠行街,後來因為文革逃到香港。到 了香港,生活潦倒,他失意得提不起勁學習事物,在家裏說家鄉話,與子女溝通不多,無聊時就唱鄉下山歌。後來一家人搬進了順利邨大一點的單位,「阿爸那時有自己一間房,也只會終日躲在房裏想故鄉,或者從早到晚躺在裏面喝酒。」阿香回憶。

二十一歲,她和同屋邨一個男生結婚, 婚前她和阿爸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句。

「我媽目不識丁,童年只有體罰,一 枝晾衣竹就這樣飛過來。有次有個姐姐帶我到以前的四海(四海保齡球場)打保齡,遲了回 家,她就把我鎖在門外的水喉上,在廚房拿刀 背敲我的小腿骨。」阿香回憶着,彷彿她只是 剛剛在不知不覺間變老。

生活重擔 壓垮了兩代情感

阿香的丈夫是個老實寡言的人,兩人未 婚懷孕,婚後第一年大仔出生,細女接着出 世,真正三年抱兩,但這兩口子的婚姻卻只維持了四、五年。

「結了婚一個禮拜,我打電話回家,跟我媽說我要回家,不嫁了。她在電話裏沒說安慰說話,只是對我說,我嫁了出去之後就是潑出 去的水,叫我千萬別回來,接着就掛了線。」 阿香跟丈夫的家人同住,時有爭執,加上丈夫木訥,她心裏只是覺得委屈。 那年代的人,生活像螻蟻,阿香中二後到製衣工廠打工,後來在當時半島酒店集團旗下一間叫麗斯的餐廳工作。

婚後,為照顧家庭又回到牛頭角街市幫阿媽賣菜,腹大便便剛好遇上過年,家家戶戶都買蘿蔔做蘿蔔糕,她一個人把一整籮蘿蔔抬起,街市的人看着紛紛拍 手,都說阿香真捱得。離婚後,她把兩個仔女接到娘家給阿妹照顧,一個人打兩份工,獨自搬在旺角先施大廈上面住。直到仔女都上中 學了,她獲分派公屋,於是把仔女接回來一起住。

「但後來我們坐在一起,關係都很冷漠, 可能因為他們小時候被人照顧,心底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爸爸媽媽一樣。我那陣子為了應付屋租和日常生活,整天工作,只好放他們在阿婆處住,放假去看他們,我個仔見到我只願開口叫我做阿姨,叫我妹做阿媽。每次自娘家走, 我都心酸。後來才知道我爸很封建,覺得我是外嫁女,又覺得兩個外孫回去住沒有徵求過他 的意見,於是常常在我的仔女面前鬧他們,趕他們走。」

一手湊大孫女 最甜蜜的回憶

這家人關係疏遠,女兒和兒子則因從小 一起長大,感情較好,這倒使阿香後來在家裏慚慚被孤立起來。孫女出世,阿香代為照顧, 她看着小小女嬰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晝夜不分 離,這段日子,成了阿香過去幾十年人生唯一的安慰。 「那時她小學面試,老師問她打算將新年 的利市錢用來做什麼。她想也沒想,就說要留 來給外婆,我忍不住笑了,孫女是個極討人喜歡的小朋友,時常逗得我心好甜。」

阿香說, 可是後來孫女長大,有自己的世界,加上踏進青春期,開始成年,覺得這個以她作情感依伴的外婆好煩,慢慢,阿香連唯一的精神寄託也沒有了。阿香曾經非常期待,自己生日時孫女將送什麼禮物給她,然而,不知從哪一年開始, 家裏似乎再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

阿香說:「同一屋簷下,我常常一個人坐在房裏,他們 在大廳談天,看電視,聽到他們樂也融融,很是熱鬧,自己融入不到反而更寂寞。」 她搬到新居,為白牆上漆上了最愛的淡紫色,地下鋪了雲石圖案的膠地板,將自己家 裏打理得光潔舒服。不過,就像從小缺乏物質的老一輩一樣,阿香把最寶貝的東西都湊到牀的四周:亦舒的書、豆釘和小魔怪的籠子,還有剛剛網購回來的狗籠,籠上鋪墊了軟綿綿的牀單,上面放了狗玩具、狗頸圈、狗的零嘴、 指甲剪、洗澡液、洗耳水和兩條給美金用的新毛巾,籠的旁邊擱上了專為美金而設的飲食碗。

她想把美金當成孫女。

這天,美金被義工帶着第一次到阿香的家,她便輕輕喚美金的 名字,把手搭在牠手掌大的額上,輕揉牠柔軟 的毛髮,小狗回眸看她,阿香甫見小狗滾圓的眼睛,鼻子一發酸,便拿紙巾去抹眼淚。

看亦舒,阿香發現自己熟悉的年代已經 久遠了,不知不覺間,少女的夢未做完,她已做了外婆的角色。她總是記掛着,二十多歲 時,生活逼人,仔女放在娘家,兒子見面叫 她的那句「阿姨」。記掛着那時,卻無法再活 一次。

「一家人終於住在了一起,但沒什麼交流,仔女也已經三十幾歲了,很少和我坐下來聊天,我們一家生活得好像是同屋的三個租客 一樣。」她喃喃重複地說,一邊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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