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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面具人漫畫家 棄高薪厚職 化作故事人

明周文化

更新於 2019年10月23日11:23 • 發布於 2019年10月23日05:00

6.12至今四個月,事件愈演愈烈,未見平息。「我在現場」記錄了從當天開始參與反修例運動的人的見證。他們怎樣走上街頭?他們經歷了什麼轉變?資深新聞工作者關震海計劃出書,把這些人的故事結集,名為《香港大道Road To Hong Kong》。

【我在現場】認識「含蓄」這個漫畫家,因為五年前在觀塘工大廈擺市集的一次偶遇。年少的我在檔口中拿起一張他親手用塗改液畫的明信片。畫中的面具人上半身長了翅膀飛到半空,下半身卻連在地上,明信片夾了一張小紙條,寫着「追夢的人,不能腳踏實地」。這個面具人化為動力,治癒了我當時青春的迷惘,對於前路的絕望,也讓我成為今天在他眼前訪問他的筆者。

五年前 五年後

五年後,一次反修例運動,我們再次在迷霧中相遇。

「這五年來對我來說,也是好絕望。」插畫師陸家豐(筆名:含蓄)的絕望源自於香港的社會制度和大眾的價值觀。他決定放棄建築事業,重拾畫筆。畫作治癒別人,也治癒自己。

6月12日,他見證警方清場後,金鐘集會現場一片狼藉,他在網上發布二十頁的圖文《事後情緒事》。「含蓄」是他的筆名,筆下的面具人與簡單的文字,讓人聯想創作者或許是個溫柔正面的藝術家。

「含蓄」自少酷愛藝術,完成父母的願望,修讀建築碩士。工作三年,月薪逾3萬,準備考建築師牌之時,香港發生雨傘運動。2014年9月,他不斷問自己:「我可以做什麼?」「含蓄」選擇了在絕望中尋找「當下」。

棄建築師之路 專收集別人的故事

離開高薪厚職,開始收集不同人的故事,然後化成畫作。一年多過去,靠着過往的積蓄,生活總算過得去,但始終要回到「現實」。

遊歷日本後,他開始用「以物易物」的方式過活,鼓勵所有人思考生命的「價值」。 他試過用藝術顧問的名義換取工作室的租金,也有用畫作換取一餐飯、一次剪髮、或者去旅行的機票……實現了很多次「以物換物」,卻不想直接觸及政治。

五年來,逢「六.四」、「七.一」集會之日,「含蓄」都說他「剛巧」不在港。縱使每年都會在社交專頁發文,但自己潛意識「積極逃避」與社會政治有關日子,這已成為他的生活模式。

今年4月,「含蓄」早在網絡上留意到修訂《逃犯條例》議題。當特首林鄭月娥提到要協助潘氏討回公道時,他便意識到,事情背後可能牽涉不單純的動機。他在4月28日上了街,對「含蓄」來說,那天是一次「哭喪般的行軍」,在建制派支持通過修例的背境下,香港人似乎已經接受了「香港已經完了,條例一定通過」。

他在遊行隊伍中開始跟身邊人說:「累就坐低啦,坐低就佔領。」這句說話他由4月28日講到6月9日的遊行,但都沒有人理會。

直至6月11日晚,他和幾個朋友在金鐘附近,遇到好幾個連地點也弄不清的男中學生搭訕。中學生對「含蓄」說:「可否跟你一起走,我剛被警察搜袋,驚到想跑。」這數個小男生讓他想起了雨傘那段日子,最年輕的一批學生又走上街頭。

睜開眼  一切已變

翌日早上,他10時就到現場幫手撿垃圾,圍繞金鐘走了許多圈。他看見老人家在警察面前大聲講道理,看見很多第一次走出來的年輕學生,也看見雨傘運動的「舊人」。對比雨傘發生時很多人還是懵懵懂懂的,他說看見大家現在都變得「好叻」。有人紮鐵馬、封路,也有人去搞物資站、做醫療站。「大家準備了五年,原來這班人沒有消失。」

忙了一大清早,當日天氣悶熱,「含蓄」下午3時就在政府總部外睡着了。由於他的電話一直收不到信號,也沒有特別留意現場資訊,不知道示威者正開始衝擊立法會示威區。小睡十五分鐘,正進入夢鄉。一覺醒來:睜開眼,一切已變。警方舉起了紅旗,警棍敲打着盾牌的聲音襲來。

他沒有膽量跑向最前線,但是他也開始向衝突地點趨近。「一路跑就見到有人躺着,全身是胡椒噴霧,有人被打傷,後面義務救護員即刻幫手,場面像戰爭一樣,我好驚!」警方多次施放許多催淚彈,就連申請了反對通知書位於中信大廈門外的集會也被波及。隨催淚煙飄入中信大廈,人羣慌亂衝入大廈。煙不住向上擴散,有人衝上樓上,無路可走,有人哮喘發作,四周不斷傳來咳嗽聲,也有女孩子哭泣的聲音。他說:「裏面有大肚婆、老人家同小朋友㗎!」

如遇恐襲大地震般的劫後餘生

當大家準備在中信橋往統一中心方向跑,前方的人突然舉高雙手,大叫:「前面有速龍啊!返轉頭啊!」但在天橋上往後看,又看見另一隊速龍正進入中信大廈,羣眾無路可退。忽爾又傳來「砰、砰、砰的開槍聲」,在「含蓄」旁邊的學生大哭起來,他說,聽到速龍用粗口大聲呼喝:「除X咗個口罩佢,戴乜X嘢口罩呀!」

逃至統一中心,「含蓄」遇到一羣情緒激動的中學生。其中一個拿着電話邊哭邊說:「媽咪,我們現在安全呀。我們已經開始離開了,不知為什麼警察開槍(布袋彈或橡膠子彈)射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

憶述「戰場」所聞,「含蓄」也紅了眼眶。「比雨傘的感受更深刻,因為他們年紀太輕。有什麼事驚到要找媽咪?美國9.11恐襲,或者大地震,才會這樣致電回家報平安!」

他當日走到灣仔一間餐廳,一坐低,淚流不止。「我會問:為何是這班學生?憑什麼要他們去代替大家爭取自由?」後來他從朋友身上得知,原來不少身在現場或在電視機前看着新聞的人,也出現相近的情緒困擾。

社會的情緒問題很嚴重

6.12之後,他萌生了用藝術「做些東西」的念頭。他當日收集了不少情緒疏導指引,也採用了不少用作安撫戰後軍人創傷後遺症的參考資料,畫了二十頁圖文「事後情緒事」,教大家如何走出情緒低谷。他一覺醒來,已經有四千多個Facebook分享,到了晚上分享已經逾萬。

那一刻,他意識到整個社會的情緒問題很嚴重。

然而,他對於部分社工的開導頗有微言。他批評社工製作的情緒開導指引「離地」。「例如叫家長和學生持平地討論,怎可能持平啊大佬!」他在現場觀察,發覺年輕人「好抗拒他們的調子,用太專業的角度、step by step這樣問,年輕人係好容易sense到你是打一份工,還是真的關心他們?」

「含蓄」說,雖然他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但他這些年都和年輕人們一同經歷了恐懼、失望和無力感,「因為我嘅絕望去得好盡,所以我好明白」。同在「絕望的溫度」中浮游,才能產生共鳴。

「含蓄」前年開始,與不同機構用藝術與自閉症患者溝通,也和藝術表達治療師合作,出版一本關於自殺的圖文書。對於精神健康和情緒問題,他自言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停一停 好好休息

港人遊行示威成了常態,各司其職,也就是民間所流傳的說法「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含蓄」說:「香港人本來太習慣制度,返工返學大家都習慣了,人哋講乜就做乜,如果呢個抗爭係種子可以去到每一個人嘅生活,不平則鳴,有呢個心態已經很好。」

這樣的抗爭是否可以為香港帶來好結果?他說,藝術讓他學會看「過程」而非「結果」。「我的以物易物生活,是過程,去遊行,也是一個過程,重點是你願意花多少時間和心力去參與。」

繼《事後情緒事》,「含蓄」在發生一陣自殺潮後,製作了二十張圖文《彼此守護事》。最後一張寫到「呢條係我哋一齊行既路/每個人都同等重要/我們永遠永遠/不會離棄任何一個人/包括你」一句句溫暖的字句與創作者絕望的感受有些出入。他的「一齊」、「我們」、「每個人」代表香港人,而他仍然相信作為「命運共同體,要一齊諗辦法,因為個社會係大家既。」

「含蓄」和大家一樣「累透了」,擺脫不了的情緒讓他無法如常工作,暫停了定期的專欄和工作活動。這段日子,他要停一停,好好休息。畢竟治癒別人,要先治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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