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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絲襪上作畫的人 水墨之間周綠雲

明報

更新於 2019年10月17日18:32 • 發布於 2019年10月17日20:30 • 文化力場
《無題(螳螂附絲襪)》(1960年)展示周綠雲從嶺南畫派及西方藝術吸收的精華。(受訪者提供)
《無題(螳螂附絲襪)》(1960年)展示周綠雲從嶺南畫派及西方藝術吸收的精華。(受訪者提供)
線條畫《聚》(1973年)中首次出現球體象徵。(受訪者提供)
線條畫《聚》(1973年)中首次出現球體象徵。(受訪者提供)
周綠雲中風後常繪旋動圖案,《紫色宇宙》(1996年)先用大筆濃墨繪上線條,再圍着線條淺灑。(受訪者提供)
周綠雲中風後常繪旋動圖案,《紫色宇宙》(1996年)先用大筆濃墨繪上線條,再圍着線條淺灑。(受訪者提供)
周綠雲(受訪者提供)
周綠雲(受訪者提供)
周綠雲說自己五行欠火,紅色經常給她溫暖感覺,綠色則代表其名,圖為《燦爛生命之五》(2006年)。(受訪者提供)
周綠雲說自己五行欠火,紅色經常給她溫暖感覺,綠色則代表其名,圖為《燦爛生命之五》(2006年)。(受訪者提供)

【明報專訊】她是一個在絲襪上作畫的人,周綠雲(1924至2011年)。戰後本港畫壇,女性依然處於邊緣位置,女子習畫被視作一般雅興,社交為重。周綠雲乃導演易文之妻,長子出生後才正式學畫,後與大師呂壽琨亦師亦友。婚姻失意、小腦萎縮、中風3天靠氣功存活,她堅持作畫,將傳奇萬象化為水墨與油彩,孕育其生命之根。

一個妻子,也是母親,亦是畫家。看周綠雲一生,說是平凡可以平凡,說是傳奇可以傳奇。年輕經歷可謂那代人寫照,幸生於上海環境不俗的家庭,周綠雲幼時可讀書識字。抗日時期完成大學後,她到《和平日報》擔任記者,曾報道戰後國民政府於南京舉行的第一次國會會議。報社總編楊彥岐(易文,1920至1978年)後來成為其丈夫。1948年見政局不穩,一家暫遷台灣,翌年來港定居。易文撰寫專欄及開始填詞、電影工作,周綠雲不時「出手」代寫劇本。當時他們具足夠能力請傭人照顧子女,周綠雲便騰出時間社交及學習。1950年代,周綠雲正式跟隨嶺南畫派趙少昂(1905至1998年)習畫,後來於港大校外課程就讀西方藝術史課程,吸收中西精華。

以畫記日常 隱見婚姻暗湧

「她在家中拿來一些東西,例如絲襪、手套,就加入畫裏。」亞洲協會香港中心藝術館策展人黃熙婷說,周綠雲天分優厚,日漸找尋自己藝術道路。周綠雲母親是一名職業書法家,她從小跟隨練習寫字,對毛筆絕不陌生。趙少昂主張傳統書畫教授,要求學生臨摹老師作品。梅蘭菊竹,明水秀山均是學生經常練習的題材。周綠雲感到「不夠」,她從西方課程中學到多種藝術手法,因而展開連串實驗,不受傳統約束。她嘗試新學到的西方拼貼藝術,場內作品《無題(螳螂附絲襪)》(1960年),她把透薄絲襪貼在宣紙上,染有柔和幻彩色調,小腿位置畫有一隻傳統嶺南風格的螳螂。螳螂雙臂架起,威武風範與絲襪形成強烈對比,一剛一柔,東西相融,趣味十足。

「藝術是表達」,亦是周綠雲從課程獲得的一大啟悟。創作必要從自我感受出發,而圍在周綠雲身邊的,當然是一對可愛子女。她把此等生活經驗,「大膽」地加到畫裏。作品更像一本本私密日記,記錄作為妻子與母親的點滴。1950年代作品《手》把紅色手套,一隻手心向上,另隻手背向上地貼於畫中,旁邊配以不規則文字。原來其子女不時爭寵吵架,認為母親偏心對方,作品意為手背手心都是肉,流露疼愛之情。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此部日記內,有笑亦有淚。周綠雲與丈夫的感情出現不少裂縫,受對方多段婚外情困擾。當時易文在本港的導演事業如日方中,電影《星星月亮太陽》(1961年)更獲得首屆台灣金馬獎最佳劇情片,不時傳出他的緋聞。黃熙婷站在《倒影》(1960年代)前解釋,畫中水墨細緻繪出水上山丘,水下則相纏不清:「在此張半抽象的山景圖,水底的形狀好像人體纏繞,或像手部、根部、器官,周綠雲以此對人類虛偽、表裏不一的申訴,而很多人認為這關於其丈夫。」

「中後期周綠雲一些紅色及形態的運用,往往令人想起身體部位,特別是女性器官甚至卵子等。不過,她不是一位要去推動女性主義的畫家,可說不屬於此個西方的社會運動。只是她全部的作品都提煉自自己人生經歷,而她確實是一位女性,經歷過生育、性,此等不同人生體驗都會在畫中找到。」黃熙婷續說。女藝術家面對性別框架,涉及複雜的權力關係。每當媒體、畫廊、藝術市場介紹一個女性畫家,不時稱之為「女畫家」,男性畫家卻絕大多數為「畫家」,而非「男畫家」,代表女性面對資源邊緣化的現實。周綠雲至後期成為獨當一面的畫家,有份創立元道畫會,當上第二任會長,後期賣畫支撐家庭開支,以當時背景而言,實殊不簡單。黃熙婷認為除天分之外,周綠雲是一個堅持不斷作畫及生產力高的畫家。

「女性藝術」?

外界對女性持既定期許,影響觀者理解作品的過程。女性藝術家作品中的元素,很易被平面地劃分及詮釋為「女性藝術」。浸大電影學院總監及人文學講座教授文潔華於展覽圖錄撰文,分析美國著名畫家喬治亞奧姬芙(1887至1986年)的際遇與周綠雲有相似之處。其著名作品鑽研及呈現、牛頭的橫切面及內部結構,常被評者「引證」為女性性器官的描繪及比喻。奧姬芙則經常直接否認,並對「女性解放」一類的解讀表示憤怒,但世人仍然沉醉於佛洛伊德式說法。周綠雲沒有解釋畫中有刻劃性器的意圖,但不諱分享她對性及身體之看法。她曾指出:「中國人思想十分保守狹隘,性就像是陰影,為何不可繪畫。」作者說法及呈現手法當然重要,之後便交由觀者自行感受。文潔華引述當代策展人說愈看奧姬芙作品,愈會作出對女性身體的聯想;同樣的感觸亦在周氏畫作獲得。她更認為,周氏繪畫肉身意象追求身心合一。

小圓球濃縮內心結晶

周綠雲畫中愈悟愈深,新水墨運動大師呂壽琨可謂一大明燈。1966年秋天起,周綠雲在中大校外進修部就讀呂壽琨教授的兩年課程,為其首屆學生。呂壽琨的教學方式大為不同,鼓勵學生「師古、師自然、師我」。「師古」即是透過學習古代名家(不止老師),通古尚古,建立良好水墨基礎。「師自然」即觀察大自然,「師我」則了解及表達自我。周綠雲曾說自從那一課堂,「似乎第一次見到大自然……似乎每一件自然的事,都給我無窮的啟示」。黃熙婷指出:「呂壽琨經常請學生畫樹木以作練習。當時周綠雲不時跟丈夫出外景拍攝,自己坐在一旁,對着大樹寫生練習。她因為不敢在野外走得太遠,多數都畫一些很近鏡,發展出愈來愈多貌似根、盤、樹輪的圖案。」

水墨之間有天,有地,有我,周綠雲以畫步步感受。黃熙婷亦點出《聚》(1973年)中,畫中第一次出現小圓球的象徵。畫由一條條蜿蜒線條組成,彷彿起伏的地質地圖,右上方有一小紅球。黃熙婷解釋:「她不是隨手畫出來的,仔細看則見到小圓球是由無數的小點點筆觸形成,做到立體效果,很花心機。她曾說這亦代表自己的專注力,濃縮了內心結晶。」圓球後來不斷出現,對於練習氣功、每天打坐的周綠雲,似是巨大結構精煉出來的力量。至1970年代中她被確診小腦萎縮症,幸好沒大問題,其X光照片大大令她着迷。從此,她在球體加入延伸的細根及盤根,象徵其宏闊精神。從自然、人體、靈魂,周綠雲的心靜靜連繫無盡宇宙,感受「宇宙是吾心」之道。

「周綠雲一生很多高高低低,或挺神奇的,她亦經歷過大時代。然而可見她是個很在乎內心的人,此等感悟其實不受時間地方所限。」黃熙婷說。周綠雲於1970年代痛失丈夫及良師,畫作風格亦步入一個黑暗時期,表達沉甸甸之苦。經歷長時間的調整,周氏創作日漸聞名中外,舉辦數個重要展覽。至1991年,她獨自在香港的家時中風,據指3天內利用氣功心法,成功移動身體,後來獲送醫院。她努力接受復康治療,不消數月竟可以執筆再畫。她生命的故事,由一點一筆再次說起。

「萬象之根:周綠雲繪畫藝術展」

日期:即日至2020年1月5日

時間:周二至日上午11:00至晚上6:00;每月最後一個周四延長至晚上8:00

地點:金鐘正義道9號亞洲協會香港中心

入場:免費

查詢:asiasociety.org

文:劉彤茵

編輯/蔡曉彤

美術/SIUKI

電郵/culture@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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