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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

【重組.沙田衝突】是驅散還是圍捕? 警方如何觸發新城市廣場混戰

Stand News 立場新聞

更新於 2019年07月18日01:50 • 發布於 2019年07月16日16:26

(報道於 18/7 09:45 更新)

「借用網民常用句:我之前究竟睇咗啲乜嘢?」

7 月 14 日晚,沙田新城市廣場爆發警民衝突,現場目撃整場混戰的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李立峯,當晚在個人 facebook 寫下這句話。

或許這也是不少在場示威者、沙田居民,以至觀看直播的市民的疑問。本來由車公廟起步,到沙田鐵路站巴士總站結束的大遊行,最終為何演變成一場在新城市廣場發生的大混戰?

本文訪問十多位當晚 8 時至 11 時身處市中心現場的市民、示威者、義工、記者,嘗試透過他們的證詞,再加上各大傳媒直播片段的整理,按時序重組沙田衝突的經過。

當中最關鍵的問題包括:警方怎樣從多面包抄,將示威者趕入新城市廣場?第一批防暴警察是如何、為何攻入新城市廣場,與數以千計尚未散去的示威者及沙田街坊埋身接觸,以至引發大規模衝突?

*   *   *

18:30

當時沙田遊行的不反對通知書期限尚未結束,大批示威者聚集於沙田鄉事會路及源禾路的十字路口範圍。

大概一個多小時前,即下午 5 時前,一批遊行人士突然由沙田鄉事會路往不屬遊行路線的源禾路衝。多名配備防暴裝備的警員上前揮動警棍,將部分人按在地上,又使用胡椒噴劑,期間有示威者向警方擲雜物。

亦有示威者受傷,由急救員護理傷口。警方防線則後退至賽馬會游泳池對出。當時部分示威者一度打算再往禾輋邨方向衝擊防線,但在立法會議員郭家麒等協調下,決定留在原地,與警方防線相隔約 50 米。

而在沙田鄉事會路的示威者,則將防線推前,佔據橫跨城門河的整條沙燕橋,並拆除橋上分隔兩邊行車線的鐵欄,於接合大涌橋路一端以鐵欄及雨傘設置路障。

傍晚 6 點半,遊行的不反對通知書仍未結束(七時),但警方已開始有行動。瀝源邨範圍內、近娛樂城突然出現大批防暴警察戒備,並明顯露出長盾、長槍、警棍,不准市民通過。有街坊打扮的中年人嘗試經過,被警察高聲指罵。

另外有個戴口罩的年輕示威者嘗試上前游說,指警察不過是政治工具,勸他們勿再被政權「擺上枱」,結果被個別防暴警察指罵:「我聽唔到你講嘢!你除低口罩先啦!身有屎呀?」

瀝源邨的佈防,再加上本來在賽馬會游泳池外的警方防線,基本上市民不能從地面走向禾輋邨。從方向來說,東北方已不能走。

同一時間,在沙燕橋附近的城門河邊,有持長盾及警棍的防暴警察進行封路。有年長的市民本來打算沿河邊步行到連接沙田公園的瀝源橋,藉此返回對岸的乙明邨,但被防暴警察阻止,要求他出示住址證明。該中年男子稱沒有證明,並對警察說:「我乜都無,我又唔係嗰啲人,我只係想返屋企……」最後他在出示在新城市中央廣場工作的員工證之後,獲警察放行。

「仲有邊個想返屋企,一次過,唔好煩!」負責處理的防暴警察大叫。

攝:Joey Kwok
攝:Joey Kwok

攝:Joey Kwok

19:00

記者在瀝源邨富裕樓對出遇上外籍警司 John Carroll,被問到為何警方要進入瀝源邨範圍,他指因要穿越沙田鄉事會路清場(Clear the crowd);另一記者追問,警方清場行動的法理基礎為何,John Carroll 簡單回答:「是警隊條例(Police force Ordinance)。」

本擬於晚上 8 時於沙田大會堂百步梯辦《地厚天高》放映會的「沙田一隅」宣布,鑒於警方不斷提升增援,附近一帶路段仍未解封,導致放映器材未能進場,放映會將取消。亦由於放映會位置已獲不反對通知書批准為合法集會(至晚上 11 時),警方將不能隨意到場清場。為保障示威者安全,改作和平集會。沙田一隅呼籲,示威者如有需要,可逃生到該處暫避。

不少當時仍在十字路口的示威者眼中,萬一現場發生什麼事,大會堂百步梯就是大家的安全點。

19:30

防暴警察在瀝源邨佈防後一小時,警方似乎未有動靜,但氣氛開始緊張。大批示威者繼續在沙田鄉事會路及源禾路交界的十字路口聚集,而通往沙田鐵路站方向的一段沙田鄉事會路,亦滿佈示威者。

有示威者見瀝源邨有大量防暴警察,紛紛用鐵欄築起路障,堵塞瀝源邨和沙田鄉事會路的各大小出口。

另一方向,持長盾的防暴警察拆除沙燕橋近大涌橋路一端的示威者路障,並持長盾推進。跨過城門河後,在距離十字路口約 30 米前停下。立法會議員譚文豪、楊岳橋等上前了解。

示威者再用三角鐵馬等架設路障,以防止沙燕橋上的防暴警察進入十字路口。

攝:Joey Kwok
攝:Joey Kwok

攝:Joey Kwok

20:00

在沙田大會堂百步梯,沙田一隅的放映會雖然取消,但仍有過千人聚集在「撤回惡法」、「痛心疾首」兩張巨型直幡前,活動形式改為分享會。大會司儀有傘下爸媽發言人黃潔瑩(Dorothy)、沙田一隅梁延豐、鄭司律。

「我們放映會雖然取消咗,但都希望大家繼續喺度聚集,好似一個發布訊息的地方咁。」Dorothy 回想。

當然,那時他們還未知道,這個獲得警方「不反對通知書」的和平集會,不久後會被防暴警察推進驅散 — 情況類近 6 月 12 日在龍匯道中信大廈外的民陣集會。

20:20

「有警察呀,走呀!」

由下午開始,好運中心商場平台及通往瀝源邨的行人天橋上,一直聚集大批觀察事態發展的市民。有時他們甚至會將一整箱樽裝水、雨傘、保鮮紙等物資,「空降」至地面,送給示威者。

有現場人士形容,這是名副其實的「airdrop」。

晚上 8 時後,氣氛逐漸緊張。平台上的沙田居民看見遠方有警察接近,大聲向路上示威者叫喊,通風報信。

原來,有數輛警察衝鋒車停泊在連接沙田鄉事會路及新界環迴公路的上斜位置,數十名防暴警察及便衣警察持長盾、警棍,於沙田鄉事會路最頂端設置防線,封住十字路口通往沙田鐵路站的路線。

原本在該處結集的示威者見狀,徐徐收拾物資,呼籲後退至十字路口。亦有示威者在微斜的馬路上淋灑少量油類液體及白色漿狀物體,希望阻延警方推進。

此時,基本上十字路口的示威者已被三邊夾擊。無論往源禾路,還是沙田鄉事會路兩端,都有防暴警察防線。有示威者站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高處,持小型大聲公,開始呼籲:「沒有 gear 的手足,可以考慮向大會堂方向撤退,我們一個都不能少。」

亦有示威者將磚塊運到十字路口,整齊地排列於馬路上。

其中一名前線示威者對記者說:「佢哋一衝過來,我哋就會走。」接著,她在前線將磚踢前。

20:30

沙燕橋上約有 150 名防暴警察,有警員向十字路口示威者舉起藍旗,警告此集會或違法,呼籲散去,否則警方可能使用武力。十字路口的前排示威者哄動,高舉紙皮製的盾牌準備。

此時,另外較後方不少示威者開始商討往大會堂方向撤退。

當時在十字路口的示威者阿輝(化名)形容,「有人說,四方八面都有防暴包圍。當時好慌張。」他看到現場不少人什麼裝備都沒有,便著對方離開。「我叫他們注意安全,上商場先。」

沙燕橋示威者坐下阻擋警察,希望騰出時間讓十字路口的人離開。(攝:Kenji Wong)
沙燕橋示威者坐下阻擋警察,希望騰出時間讓十字路口的人離開。(攝:Kenji Wong)

沙燕橋示威者坐下阻擋警察,希望騰出時間讓十字路口的人離開。(攝:Kenji Wong)

同一時間,沙田鄉事會路頂的防暴警察尚未開始推進,但前線示威者已打開傘陣,組成人鏈保護後方,一起高喊「一二!一二!一二!」然後有紀律地往十字路口後退。間中有示威者用綠色鐳射燈照射前方警員,被對方喝罵警告。

雙方相距近 100 米,中間只有記者及少量急救人員。

在沙田大會堂停車場出口,防暴警察亦設置封鎖線,築起長盾陣,防止市民通向沙田公園方向。示威者高呼需要增援,隨即有人由十字路口推三角鐵馬至該處。

20:40

多架警車抵達新城市廣場對出的沙田正街,大批防暴警察往沙田廣場方向步去。此時,新城市樓下的巴士總站亦已有多輛警車。

讀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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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5

沙田鄉事會路頂的防暴警察開始慢慢往源禾路方向推進。好運中心平台上的圍觀市民一同大叫:「黑警可恥!黑警可恥!」有警員用大電筒照射平台,警告上面市民勿再煽動。

防暴警察持長盾慢慢推前,半分鐘後在中途停下。前線示威者繼續手拉手,緩緩後退,雙方相距數十米。有示威者向警察警告:「再行前就掟磚!」

未幾,果然有人向警察投擲磚塊、雜物,防暴警察高舉紅旗警告。記者所見,掟磚的前線示威者迅即後撤至十字路口。警察放下紅旗,至今防暴警察未有使用武力。

本來聚集於十字路口的大批示威者,已有共識,往大會堂方向的源禾路慢慢退去。

「一齊嚟!一齊走!」的叫喊聲,又再響起。

好運中心竹林閣外警察被掟磚
好運中心竹林閣外警察被掟磚

好運中心竹林閣外警察被掟磚

20:53

沙田新城市廣場內人頭湧湧,部分為較早時間從現場撤退的示威者,亦有大批普通市民。

突然,有超過 20 名防暴警察及便衣警員從地下巴士總站(當時巴士總站已停泊大量警車)行上樓梯,進入商場中庭(KENZO 旁的樓梯入口),商場宮戶服務處職員見狀,上前查詢,並指示警察方向。警察列隊,在職員引路下走到 ZARA 與 DIOR 之間的通道,然後往沙田中心平台方向前進。

此處明明是個商場,基本上也是所有人撤退的必經之處。大批警察突然在新城市出現,令在場市民既驚訝,又激動,紛紛高呼「黑警!黑警!」但當時未有人嘗試擲物。

中大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李立峯較早時間完成遊行,與家人、朋友於新城市廣場 8 樓食肆晚飯,多次聽見樓下出現起哄聲,並到餐廳外俯視情況。「聲音出現過三、四次,下面有非常多示威者。」他觀察,每次樓下群眾大叫,應該都源於有警察路過。

「但當時未有衝突發生。」

新鴻基 17/7 公布的四段商場閉路電視片段顯示,警察在當晚 8 時 56 分途經該 DIOR 與 ZARA 之間的通道,並在 8 時 57 分離開新城市廣場,經行人天橋往沙田中心平台。據當日引路的職員於 17/7 記者會形容,當時警察是要往好運中心。

21:00

鄉事會路的防暴警察繼續往十字路口推進,有近好運中心竹林閣的示威者不停向面前較少人的一隊防暴警察掟磚,警察一度後退。

但五分鐘後,隨著警方從三個方向推進,十字路口的三邊已被圍封。

從方位來說,西北、東南,以及一早已被封的東北,都不可行。

示威者只能繼續唯一未被封死的一邊、即往大會堂方向的源禾路後退。

攝:Joey Kwok
攝:Joey Kwok

攝:Joey Kwok

立法會議員林卓廷、尹兆堅、區諾軒、郭家麒、楊岳橋、譚文豪等嘗試與警察理論,批評對方違反早前「示威者不向前,警方不會推進」的承諾。對方回應:「麻煩你哋唔好阻住警方的圍堵行動。」

與此同時,沙田大會堂停車場出口的警察防線往十字路口稍為前進。示威者掟磚塊、雨傘、水樽等阻止,但無效。有記者的相機被磚塊打中,鏡頭被砸壞。

此時往大會堂外担杆莆街的路已被警方防線完全封死。換言之,從十字路口撤退的示威者已被前後夾撃,只餘三條路可走:

一、進入分隔沙田中心和好運中心的橫壆街

二、經接近大會堂警方防線對出的天橋,上好運中心平台(即吉野家位置)。

三、進入近担杆莆街的商場入口,並登上沙田中心平台。

21:15

源禾路的防暴警察仍未推進。示威者繼續沿橫壆街撤離(即上述的路線一)。立法會議員鄺俊宇用大聲公呼籲示威者快些向後退,否則前線的人將走避不及。

記者現場觀察所見,當時大部分示威者都已準備離開現場,不少人在橫壆街除下頭盔,並連同雨傘等物資一同丟棄。部分人繼續沿路往沙田廣場後退,亦有部分人在確認平台沒有警察後,進入好運中心商場,並沿電梯登上平台。

好運中心和沙田中心的商場平台相連,可俯瞰橫壆街。

此時有軍裝警由地面登上好運中心平台,並封鎖沿吉野家旁的天橋(即上述路線二)。

另一邊廂,沙田街市對出、可步往瀝源邨的通道,以及沙田廣場對出的沙田正街,均有大批防暴警察增援及戒備。警察在沙田廣場門外驅趕市民離開,「唔好阻住我哋做嘢!」其後警員又登上平台,到沙田廣場接駁沙田中心的天橋,鎖上玻璃大門,不准市民進入。

商場保安亦十分慌亂,指自己已向上司詢問情況,指所有出口都有「疑似係警察的人」封住,有市民質疑警方做法:「這是禁錮市民。」

21:20

幾隊防暴警察早已在沙田中心及好運中心商場平台的邊緣戒備。估計有部分正是早前由商場職員帶路穿過新城市廣場的警員。

源禾路的防暴警察開始右轉進入橫壆街。當時橫壆街只剩下少量示威者,其餘已進入好運中心,或走向沙田街市方向。

當防暴警察進入橫壆街後,已登上好運中心、沙田中心平台的示威者隨即向樓下展開「空襲」,投擲頭盔、水樽等物品。當時橫壆街除了數十名防暴警察,亦有大批記者。防暴警察被擲物後,通通走往近沙田中心的簷篷下暫避。

事後警務處處長盧偉聰指,清場期間有示威者由平台向警員擲磚,警員要制止襲擊,因此登上平台,因而出現之後連串衝突。香港電台報道亦指有人從好運中心平台投擲磚頭。但現場記者並未在路上發現示威者投擲的磚塊。

有警察嘗試沿好運中心商場地面入口上平台拉人,示威者紛紛躲避。有一女生在扶手電梯被警察制服被捕,並在社工懷中哭泣。

攝:Kenji Wong
攝:Kenji Wong

攝:Kenji Wong

另一邊廂,晚上 9 時 20 分左右,數十名便衣警察突然在連城廣場攔住所有入閘機,不讓新城市廣場的示威者、市民坐東鐵離開。另一網傳短片則顯示,當時在沙田站內的市民亦不准出閘,有人嘗試出閘,結果被警察不停揮動警棍逼退。雙方指罵。

示威者阿輝當時不停收到家人來電,表示擔心。他也打算坐火車離開,怎知道臨入閘,「已經有一班差人在地鐵站守住。」最後他們被推回新城市廣場。

差不多同一時間,趙先生在連城廣場的食肆吃完晚飯,也正打算坐火車往九龍塘回家。怎知在四樓的行人電梯被年輕人告知:「差佬封咗火車站喇!」趙先生本想下去問個究竟,但年輕人拉住他,「你一把年紀,唔好落去喇,會被人打。」他自問已經中年,警察應該不會亂來,但眼見年輕人擔心,於是作罷。

這時候,新城市廣場內的示威者、市民,以至剛下班的員工都不知所措。有示威者朝大會堂方向大叫:「要記者!」一直傳到百步梯。

Kevin(化名)當時剛從百步梯進入新城市廣場一樓(羅馬廣場),聽見前面示威者大叫「長遮」,便和其他人一同將物資傳上前線。接著,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大家係叫記者,唔係長遮。」

21:27

原本在沙田正街、沙田廣場入口前的警察防線突然向沙田街市方向前衝,情緒相當激動,不停用盾牌和警棍,指罵示威者,「唔好掟玻璃樽!」立法會議員區諾軒及其議員助理黃之鋒、陣地社工嘗試調停,其中一位白衣督察拉開情緒激動的警員,並向黃之鋒等大叫:「我畀時間你走!」

剛經由橫壆街撤退的示威者,只能沿沙田街市旁的停車場,沿大埔公路旁邊的小路走,再轉入沙田廣場商場及平台。但當時警方已驅趕沙田廣場的示威者,他們只能往新城市廣場走。

但該小路亦有防暴警察包抄,有網民拍攝到,10 多名示威者為逃避追捕,只能越過石壆走入高速公路,當時亦有不少車輛仍然行駛,非常驚險。其中一名女示威者未能跨過石壆,被防暴警擒住,另一男子見狀嘗試「救人」,隨即被揮棍狂毆。最後兩人皆被帶走。

約九時半,香港眾志常委朱恩浩及成員廖偉濂亦在該處被警員制服及拘捕。其中朱恩浩遭警員以 180 度扭傷手腕。

21:30

早已在沙田中心及好運中心商場平台邊緣戒備的防暴警察開始行動,先將好運中心的示威者驅趕,並封鎖該平台。其後再在沙田中心平台設置封鎖線,本來在平台聚集的示威者紛紛湧入商場,部分沿樓梯登上屋苑平台。

好運中心平台
好運中心平台

好運中心平台

沙田中心屋苑平台一直有大批居民俯視樓下事態,當防暴警察在商場平台設封鎖線時,上一層的居民喝罵:「呢度係我屋企,你哋走啦!」結果被防暴警用電筒照臉及警告:「你唔好再煽動其他人!」

由於連接沙田中心和新城市廣場的天橋當時已被警察封鎖,示威者在沙田中心商場不知所措,部分人經由行人天橋,橫過担杆莆街,到達新城市廣場的外圍、近沙田大會堂的地面位置。未幾,防暴警察趕至,封橋,只准記者經過。

有市民問警察,明明示威者已散去,為何仍追撃;現場警反駁:「你唔掟磚,咪可以走囉!」

這一刻,除了大會堂百步梯一帶,沙田市中心所有地面已由防暴警察控制。換言之,無論示威者、市民都只能沿平台往新城市廣場走。這似乎是警方多方圍堵下,大家唯一的出路。

21:35

沙田站入閘機外,大埔區議員區鎮樺、牧師袁天佑等嘗試居中調停,要求警方開路予市民坐東鐵離開。

「我很忿怒,為甚麼早答允示威者離開,為甚麼現在不准許,於是跑到警察前,質問他們為甚麼?」袁天佑形容。結果他得到對方回應:「他們已停留太久。」

「他們在此沒破壞一塊玻璃商櫥,商場未關,為甚麼他們不可以逗留?」袁天佑質疑。

經過交涉後,有便衣警員稱,只要無人開傘,警方就願意重開港鐵出口。記者現場所見,當時沒人開傘。但警方仍未開路。現場市民不停大叫:「我要搭港鐵!」「我要返屋企!」「開路!」

商場中庭的示威者組成運輸鏈,嘗試將雨傘等物資傳往火車站方向的前線。很明顯,他們當時認為警方在封鎖沙田站後,必有行動。

讀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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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剛才從沙田中心天橋橫過担杆莆街的大批示威者,到達近百步梯位置。但由於不久後警察已封橋,加上担杆莆街兩側均有防暴警察蠢蠢欲動,橋底示威者遂築起人鏈,防止防暴警察往百步梯方向推進。

21:42

沙田站入閘機外,便衣警終於願意讓出一條小路,讓市民可走近入閘機。

但由於最初開出的路非常狹窄,同時間只能讓一兩個人經過。不少戴口罩、頭盔的示威者都慢慢離開,準備入閘。當然,大家經過便衣警時,不忘大罵:「黑警!黑警!」又有人要求警方完全開路:「開哂佢!開哂佢!」

同時,沙田站 A1 出口,則通往巴士總站的出口有便衣警把守,不准經過。

換言之,市民要離開新城市廣場,只能坐港鐵。但由於人數眾多,人流緩慢。

21:43

沙田廣場外的沙田正街有示威者被捕。

21:45

新城市廣場中庭近 KENZO、通往樓下巴士總站的樓梯入口,再次有十多名持圓盾的便衣警員竄入商場。

市民 Alex 本來在百步梯集會,其後入新城市廣場稍作休息。9 時 45 分,他在商場四樓俯視下面人群,卻看到便衣警進入商場:「唔知點解會彈出嚟。」他形容示威者也愕然,「好似有幾隻曱甴入咗嚟咁,啲人咪起哄囉。」

沒人知道警察突然現身的目的,在四樓旁觀的趙先生形容他們行動像「睇水」、視察現場環境。但示威者這次開始向警員投擲長傘等雜物,一分鐘後,該小隊便衣警沿樓梯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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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沙田中心天橋底的示威者與担杆莆街的警察對峙,他們要求警察提供足夠時間讓示威者撤退。其他人往百步梯後退。

身為百步梯集會的司儀,Dorothy 不停叫在場的人往後退,騰出空間。同時幾位司儀嘗試安撫現場的人:我們已申請不反對通知書,這處是和平集會。

21:49

當示威者手拉手,「一二一二」地後退,担杆莆街的警方防線卻突然衝前。有警員仆倒,有警員步伐不一致,亦有些因跑得太快,竟進了示威者人群之中。

百步梯集會司儀 Dorothy 不停叫咪高呼:「呢度係合法集會,警方請停止推進!」但無效。3 分鐘後,警察防線已推進至百步梯前近新城市廣場入口。

前線示威者與警察對峙,其中一人是 Paul(化名):「最近的時候,我和警察只有 3 米距離。」但警再沒推進,表面上。

21:50

市民伍小姐一家五口在新城市廣場近百步梯一間食肆晚飯,由七時開始一直目擊現場氣氛變化。包括多次有示威者受傷,由急救人員帶到商場治理。「這頓飯,我已吞不下嚥……」

晚上 9 時 45 分,伍小姐身旁突然冒出數十名防暴警察,應是近大會堂一邊的側門進入商場。她的八歲女兒嚇得哭了。「我眼前的景象是入了戰場一樣,到底我是入了商場定戰埸?」

這時一批防暴警察封鎖直出百步梯的大門。換口話說,新城市廣場的人幾乎被圍困。

另一批防暴警察則高速走上樓梯。

根本沒人知道為何突然警察要衝入新城市廣場。十多名防暴警察先由一樓走上二樓(即 UNIQLO 對出),嘗試將市民向兩側驅散;其後再走上三樓(即 ZARA 對出),並往商場中庭推進,同時試圖將當時在商場的市民,往中庭方向驅趕。

「感覺好似,有幾個警察捉緊賊,追緊示威者,追到入嚟,突然才發覺原來示威者咁大棚人。」李立峯在商場四樓目睹這一幕,大惑不解。

李立峯不認為,這些防暴警察進入商場是要將示威者驅趕離開:「如果警方要有規矩地驅散示威者,第一,不會得十幾個衝入來,入面成幾百人;應該係聚集哂啲人,然後好有紀律地入來,唔駛衝的,盾牌陣咁入嚟。第二,你有無叫人疏散先?以一般常識,係咪應該先包圍新城市,然後在港鐵站外那班警察應該宣布,要求市民離開,甚至作出警告,之後才入來?」因此,他眼中警方行動前明顯沒有好好計劃。

受訪者提供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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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十多名防暴警察攻入商場的行動,卻觸發警民大混戰 — 那些打鬥場面,鏡頭前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其中一名參與混戰的示威者 TP(化名)向記者表示,自己從來不會在抗爭中走在前線,本來亦沒打算與警方發生衝突,「但我覺得抗爭的同時,亦需要更多保護者,特別是警察保護唔到、不保護我們市民的時候。」於是他站前一點,嘗試「救人」,結果也被胡椒噴霧射中。

三樓的打鬥暫告一段落後,大批警察衝上商場四樓揮警棍及拉人,現場最後有多位示威者被捕。

回到家後,TP 心情沉重。「因為我真係好鐘意沙田呢個地方,18 區入面 Shatin is the best,但當晚的事將會刻入沙田的歷史當中……」

22:00

本來在百步梯集會的市民,包括大會司儀 Dorothy,在警方警告下走上百步梯,往圖書館及美心酒樓方向離開。

另外亦有大批示威者經過戲院,往帝都酒店方向離開。有三名防暴警察在近戲院位置被攻撃,其後逃走至近酒店。其中一名警員大聲呼叫:「喂同事同事!」仍無人理會。「佢哋做咩嘢呀!做乜嘢唔過嚟呀?」防暴警繼續大叫。

前方有示威者以為警察罵自己,委屈道:「做乜事呀阿 sir?」警員回答:「唔係同你講呀…」結果被示威者回敬一句:「控制下自己啦,X 你老母!」

落單的 3 名警員(圖:讀者提供)
落單的 3 名警員(圖:讀者提供)

落單的 3 名警員(圖:讀者提供)

不久,警方在圖書館下方、近沙田自修室截查多人,當時他們正往沙田公園離開。有女生情緒激動,痛哭。警方最後拘捕在此處 16 男 17 女。他們手部放在背後並被索上索帶。被捕人士被帶上大型旅遊巴。

22:05

港鐵突然宣布,因應當時情況,東鐵綫來回方向列車將不停沙田站,新城市廣場的市民隨即陷入恐慌 — 因為,這幾乎是離開現場的唯一方法。

有市民自發頂住尾班列車的門,讓其他人可以上車。十分後鐘,塞滿人的列車開出,不少乘客鬆一口氣。成功上車的李立峯憶述,當該列車到下一站,快停車時,車廂有人高叫「香港人」「加油」。

究竟列車為何不停沙田站?這是否警方要求的安排?港鐵事後回覆記者稱,當晚 10 時 05 分左右,由於沙田車站大堂內有大量人群聚集,為確保乘客安全,港鐵短暫安排東鐵綫來回方向的列車不停沙田站。

港鐵又指,當時沙田站職員亦留意到站內有乘客欲乘搭列車離開,因此車務控制中心安排了兩列分別前往紅磡及羅湖方向的列車接載乘客;車站當時有作出廣播,通知乘客月台有列車接載乘客。其後,有見站內聚集的人群逐漸散去,列車服務於約 10 時 30 分回復正常。

22:10

除了港鐵,也不是沒有方法離開新城市廣場。在現場市民的提醒下,Kevin 與朋友經由新城市廣場 COACH 後面一條通道,穿過偉華中心近窗的走廊,一直走到希爾頓中心和偉華中心交界的位置。

「當時偉華間韓燒仲有人食緊嘢,可能唔知發生緊咩事。」

有市民經天橋往道風山道離去。另外一批市民則在該處下樓梯,經由小路往大圍方向逃亡。有熱心市民一起抬行動不便的輪椅人士,下那條樓梯。「場面都幾感人。」一名目擊者稱。

另有循該路線離開的受訪者形容,當時有過千人經此路往大圍離去。

22:30

伍小姐和一家老嫩仍在百步梯旁的食肆裡坐著。她苦惱著該如何離開新城市廣場。有食客選擇上商場三樓坐火車離開,但她認為太冒險。

她始終不明白,「點解警察要衝入商場?我哋只係喺食飯的人,就因為警察入嚟,搞到走唔到。」

攝:Kenji Wong
攝:Kenji Wong

攝:Kenji Wong

晚上 10 時許,本來封鎖百步梯對出商場入口的防暴警察也上樓支援。有些年輕人和急救隊成員,帶著伍小姐一家人和不少食客,一同由新城市廣場步行到車公廟站,順利離去。

「真係要多謝呢班『暴徒』。」她笑言。

同樣成功離開戰場的李立峯,回想起剛才在眼下發生的混戰,頗有「我究竟睇咗啲乜嘢」之感。「你好難形容這件事……是騷亂?不是。你說是暴動?又不是。好有秩序的衝突,亦不是。我真不懂形容這個狀態。」

更令他覺得難以形容的,是商場內每個人的身分角色:「防暴警察和那些會還擊的示威者,可能最容易定義,但其他人呢?像我這種當然是旁觀的,但有些樓上的人明明在旁觀,又會向樓下警察掟嘢,他們又算否參與者?還有樓下的記者,看似單純在記錄,但他們無意識的介入,又已影響雙方的行動……所以整件事不是雙方在打鬥咁簡單。

至於伍小姐,成功帶家人回家以後,在網上撰文抒發感想,其中一句是她當日最大的疑問,也許亦引起不少市民共鳴:

「到底那一班人先係真正的暴徒,非法禁錮,老弱婦孺及手無寸鐵的市民?」

 

文/亞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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